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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睡下時,展昭幫她掖好被角,順勢在床邊坐下。

  「明兒幾時走?」端木翠從被窩底下伸出手來,牽住他的衣角。展昭微笑:「天交五更的時候,那時,你還沒起床。」

  「那不及送你了?」端木翠一下子反應過來。

  「不要送。」展昭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你若送我,我怕我捨不得走了。」

  「才怪。」端木翠瞪他。

  「瞪什麼?」展昭逗她,「再瞪,眼睛也不會再大些。」

  端木翠撇撇嘴,忽地想起什麼:「行裝都收拾好了嗎?」

  「還沒,」展昭搖頭,「回去了再收拾。」

  「那早些回去。」端木翠趕他,「早些收拾了早些睡,明日趕路才有精神。」

  展昭微笑點頭:「等你睡著了我就回去。」

  端木翠閉上眼睛:「我睡著了,展昭,你快些回去。」

  半晌不見動靜,神秘兮兮地睜開一隻眼睛,正看見展昭笑意淺淺的唇角。

  「哎,展昭,你怎麼還沒走?」

  「你也沒睡著啊。」展昭答得理所當然。

  「你在這裡吵我,我怎麼睡得著?」端木翠急了,坐起身來推他,「走走走。」

  「好,這就走。」

  確實,也該走了。

  「哎。」看他真的轉身要走,端木翠忙叫住他。

  「什麼?」展昭回頭。

  「要不要抱一下?」她笑嘻嘻的,「過了今晚,想抱我的時候,就只能去路邊抱木頭了。」

  「為什麼是抱木頭?」展昭有點發蒙。

  「因為我是端……木……翠啊。」她重點強調了自己名字中間的「木」字,「小時候,我娘叫我小木頭。你想我的時候,當然要看木頭。」

  「哦……」展昭恍然大悟。

  他走回床邊坐下,故意跟她討價還價:「那抱石頭行不行?土坷塊行不行?瓦罐行不行?水缸行不行?」

  端木翠沒好氣:「行,都行。」

  展昭笑出聲來,伸手擁住她,用力摟了摟:「那不行,還是留著力氣,回來抱小木頭吧。」

  端木翠不說話,埋頭在他懷裡,忽然低聲說了句什麼。

  「說什麼?」展昭沒聽清。

  「沒說什麼,早些回去,好好睡一覺。」

  展昭走了,端木翠反睡不著了。

  那句話,她到底還是沒敢清楚大聲地說出來。

  「展昭,若是我不做神仙,會娶我嗎?」

  話到嘴邊怯了場,是怕展昭不娶她,還是終究不敢把「不做神仙」這樣的話說出來?

  端木翠歎氣,翻身,又翻身。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了蒙矓的睡意。

  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她被咚咚咚的砸門聲給吵醒,開門一看,居然是公孫先生。公孫策急得滿臉是汗,大聲向她說著什麼,一邊說一邊揮手。但是她聽不見公孫策的聲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快速地張合、張合。

  她忽然就分辨出他的口型,他來回反復,說的只是兩個字:「西夏。」

  「是不是展昭出事了?」她緊張起來,抓住公孫策的胳膊,又問了一遍,「是不是展昭出事了?」

  公孫策回答不了她,只是大聲地重複著那兩個字。

  端木翠撞開公孫策就出了門。門外的巷道,像是籠罩著一層霧氣,有許多人站在門外,聽見開門聲,他們動作極慢地轉過身來。

  她看到一張張熟識的臉,有劉嬸的、包大人的、銀朱的、張龍趙虎王朝馬漢的、白玉堂的、徐慶的……他們的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悲傷之色,向她慢慢地搖頭。每個人都在說話,嘴唇不停地張合,她聽不見聲音,卻清楚知道他們在說同樣的兩個字:「西夏。」

  「是不是展昭出事了?」她慌慌的,一張口就帶了哭音。沒人答她。

  「我去找他。」

  抬腳想走,卻發現足上似是墜了千斤重,低頭看時,竟是小青花,死死抱住她的腿,拼命向她搖頭。

  她不管,她要去找展昭。

  也不知怎麼的真的就到了西夏,寥落的焦土戰場、四處傾折的氅旗、橫七豎八的屍體,四周安靜得可怕。端木翠一邊哭著一邊在死屍間翻檢:展昭不是說是潛入興州的嗎?他怎麼會出現在戰場?他不是兵衛,為什麼要征戰沙場?

  恍恍惚惚間,腳下一絆,端木翠摔在地上,前方不遠處落著一面氅旗。

  看到那面氅旗,端木翠的心中忽然生出不祥的預感,她慢慢地伸出手去,把那面氅旗拿了過來。

  這不是西夏或者大宋任何一位將領的氅旗,這是她的氅旗,是她端木營的氅旗。

  周遭的呐喊聲忽然齊震,端木翠猛然反應過來:這不是西夏,這是牧野!

  戰鼓擂如山響,旌旗揮蔽了半個天空,端木翠茫然四顧,身後響起戈戟破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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