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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掌櫃的拿手指向櫃案上擱著的兩匹上好淡綠色籠紗綢給他看:「可不就是三爺早上送過去的,剛來了個下人模樣的婆子,說是謝過三爺好意,東西不敢收,原封不動給退回來了。」

  好傢伙,才洗了個澡的工夫,竟然就風雲突變了。

  「那婆子呢?」

  「剛走。五爺現在追出去,沒准還攆得上。」話還沒完呢,眼前白影一閃,再看時,白玉堂早沒了人影。

  要說白玉堂心裡不急那是假的,自家三哥的事,比自個兒的事還上心。布匹退了回來,看著小事一樁,背後的玄妙卻大——多半是人家姑娘不樂意,三哥這好事,眼看要黃。

  剛拐過巷角,就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個灰白色褂衫的婦人正不緊不慢地走著,前後沒旁人,來退布的多半是她。白玉堂心中咯噔一聲,索性遠遠綴在了後頭,存了心思要看看,到底是哪家姑娘眼高於頂,連自家三哥都不放在眼裡。

  要說三哥,長得是憨厚粗重了點,人品拿出來,任誰都挑大拇指,熱心腸不說,私底下也是個疼人的,身邊還有他們這幾個兄弟幫襯著,吃不愁穿不愁,這姑娘被三哥看中,那絕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三哥這愣頭青,不知道鼓起多大勇氣送了那兩匹布去,就這麼退回來,三哥得耷拉著腦袋喝多少頓悶酒啊……

  走不多遠,那婦人進了巷道盡頭處的一戶人家,看起來那姑娘也多半住這裡。白玉堂四下看了看,這裡偏得很,大白天的也少有人來,普通人家地段,絕非大富大貴,小門小戶人家,也這麼拿腔拿調的。

  白玉堂心中多少有些彆扭,在外頭待了一陣,聽到裡頭傳來年輕姑娘的說話聲,心癢癢得難耐,就想看看三哥相中的女子是怎樣的人物。明知道這麼做有些不妥,還是略一提氣,輕身上躍,一手攀住院牆,借著牆頭藤蔓遮掩,矮著身子看院中動靜。

  觸目所及,是個乾乾淨淨的小院,先前見到的那婦人拿了掃帚,正在院中拾掇著。通往臥房的階上坐了個綠色衫子的年輕姑娘,雙手抱膝,下巴在膝蓋上點啊點啊的,點了一會兒又停下來,拿手去繞烏油油的垂發。

  這個方位瞅不清面目,不過單看輪廓,便知長得出眾。白玉堂多少就有點理解人家退布的心思了,因想著:這樣年紀的姑娘,長得出眾些,自然思謀著嫁個翩翩公子、飽學書生,兩相較之,三哥的確是不怎麼佔優勢。

  正想著呢,那姑娘忽然就站起來:「劉嬸,這裡沒掃乾淨。」

  聲音脆聲聲得好聽,白玉堂原本都準備走了,聽她支使下人做事,又見她手指的地方明明掃得乾乾淨淨,不覺又停耽了一回:明明掃得乾淨,她偏要雞蛋裡挑骨頭,難不成是個待下人嚴苛的?

  劉嬸也奇了:「姑娘,掃乾淨了啊。」

  「哪有……」端木翠皺眉頭,伸手接過劉嬸手中的掃帚,「牆頭上綴那麼老大一隻狸貓,劉嬸看不見嗎?」話未說完,忽地眸光一轉,唇角抹出一絲壞笑,不由分說,輕身飛舉,手臂一揚,掃帚朝著白玉堂藏身之處劈頭蓋臉打了下去。

  白玉堂先瞧著樂呵,待聽到她說什麼「牆頭」、「狸貓」,心中還納悶著,忽見她氣勢洶洶殺到,這才恍悟她說的是自己,狼狽之下,忙不迭飛身後撤。

  要說錦毛鼠白玉堂,平日裡絕不會如此遲鈍,今次他認定了端木翠只是普通人家女子,先入為主,哪裡料得出她居然會武?撤身不及往日迅捷,雖躲過了掃帚的泰山壓頂,卻未曾逃過那一擊之下的眼前揚塵。一時間滿頭滿臉,俱被掃帚上的塵垢所蒙。

  要知白玉堂素來愛潔,今次又是沐浴新畢,忽地被塵垢蒙了個滿頭滿臉,心裡真是比吞了只蒼蠅還難受。待想不去理會,鼻端偏偏聞到菜汁湯羹的味道,猜想這掃帚勢必伺候過不少殘羹冷炙,心下更是作嘔,一怒之下,脫口喝道:「你做什麼?」

  「喲,還問我做什麼。」端木翠立於院牆之上,兩手後背,拎一把掃帚,下巴抬得高高,翻白玉堂老大一個白眼,「我還沒問你呢,光天化日,扒在人家的牆頭,鬼鬼祟祟,是要做什麼勾當?」

  白玉堂一時語塞,到底是自己沒理,攀牆頭這一節有失禮儀,怎麼圓謊都圓不過的,待想甩袖而走,見端木翠一副得意揚揚的睥睨小樣兒,心中實在氣不過,怒道:「五爺我有急事,飛簷走壁之下,借你家的牆頭一踩,也礙著姑娘了?」

  「五爺?」端木翠撇嘴,上下打量了白玉堂一眼,「莫不是我這牆頭上抹了膠,五爺踩了一腳之後,恁怎麼著都挪不動窩了?」

  白玉堂也知道自己的藉口拙劣,多半混不過去,只得鼻子裡哼一聲。

  「又或者是……」端木翠笑嘻嘻的,「五爺的腿腳不好,顫巍巍地使不上勁?要不要喊了轎子進來,把五爺四平八穩地給抬出去?」

  白玉堂氣得牙癢癢,待要狠狠嗆她兩句,到底顧忌著男子漢大丈夫,不屑和婦道人家做此口舌之爭,但就此偃旗息鼓,一口氣憋著委實難平……

  關鍵時刻,救星到了。

  「五弟!」

  白玉堂心中一喜:「三哥!」

  來的果然是穿山鼠徐慶。白玉堂和徐慶久別重逢,乍然相見,喜不自禁,見徐慶大踏步過來,忙迎將上去。這一迎迎了個空,徐慶無視他的熱情,急吼吼從他肩旁擦了過去,一開口,更是險些把白玉堂的鼻子都給氣歪了。

  「端木姑娘,你怎生站那樣高處?仔細摔著。」

  個中殷切之意,實在溢於言表。白玉堂白眼都不知要翻給誰,只得悻悻轉過身來。端木翠居高臨下,手中掃帚晃了晃,看看白玉堂又看看徐慶,笑得人畜無害:「原來是徐爺的熟人。」說話間,拎著掃帚輕輕落地。徐慶大吃一驚:「端木姑娘,你……會武?」

  白玉堂也大吃一驚:「三哥,你不知道她會武?」

  言下之意:你連她會武都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人家多少,就巴巴送了布來?

  「三哥?」端木翠喃喃,不解地看向徐慶。

  「這個,是我結義的兄弟,白玉堂,在咱們陷空島五鼠裡排行第五。」徐慶趕緊給端木翠解惑。

  「怪道開口閉口五爺五爺的。」端木翠笑得越發燦爛,故意拿話擠對白玉堂,「既是熟人,叫五爺怪生疏的,不如改口叫五弟吧。」

  五……弟?

  白玉堂七竅怕是有六竅都生了煙:「丫頭,你才多大點,敢管五爺喊五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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