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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方才驚惶之下,似是落在地上了。

  於是趕緊折回屋內,又起了燈焰,終於在床榻邊尋著了。尋著之後,起身四下看看,不見有異動,也便離去了。

  原路返回,倒未曾遇到旁事,進屋歇息了一陣,用火摺子將燈花挑起,順手將方才尋到的東西扔在案上。不多時外間便有宮人敲門,想是見到燈亮了,開門看時,果然是送藥膳來的。

  端木翠伸手正待去接,那宮人慌了:「奴婢給姑娘放在案上便是,怎敢勞姑娘的駕。」

  端木翠便側身讓開條道,那宮人方走到案邊,忽地尖叫一聲,手中藥碗跌在地上,藥汁濺得到處都是。宮人心知不好,忙跪下叩首不止。端木翠奇道:「怎麼了?」

  那宮人怯怯的,先是不敢說,後來見到端木翠面善得很,不似要責罰她的模樣,方抖抖索索道:「姑娘開恩,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見到這案上的東西,還以為是條蟲子……」

  蟲子?

  端木翠心頭咯噔一聲,目光落在自己自姚美人處尋來的東西身上。圓滾滾細長身條,身上還有微凸的紋絡,打眼看過去,可不就像是一條蟲子?

  說是蟲子,倒也不儘然,自己先番不是踩碎了一個嘛,留下那麼一小堆碎片……

  莫非……

  端木翠驀地反應過來,她拿起案上的東西細看。入手輕巧,直似沒有分量一般。

  莫非,這是蟲子褪下的殼?

  端木翠這一覺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宮裡的床分外柔軟分外舒服,早間明明醒了,實在捨不得起身,翻了身又睡著了,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了漢武帝,雙手袖在身後圍著承露臺的銅仙人轉來轉去。

  漢武帝劉徹,算是帝王中追求長生的前鋒戰士。他聽信方士之說,認定用天降甘霖拌食玉石碎屑可以長生不老,所以在建章宮中建了一個承露臺。承露臺上設跪立的銅仙人,整日托著仙掌承接天降甘霖。端木翠那時被楊戩接去天庭小住,見天閑得發慌,視窺看人間為一大樂事,最喜歡趴在一尺碧潭邊看人世種種。一尺碧潭,潭如其名,四四方方,長寬均一尺,潭水如碧玉,深不見底,窺看人間需持念符咒,念咒之時,小小潭中霧氣繚繞流急浪高,不多時複轉清明,人間萬千氣象,悉俱眼前,清晰如鏡,伸手可探。通俗點說,也就跟看電視差不多了,那麼多頻道任君擇選,端木翠偏偏就好上了皇宮這一款——漢武帝求長生。

  看得最多的就是承露臺的銅仙人,日日聚甘霖,聚滿了一小杯之後,守著的宮人如獲至寶,趕緊拌勻了玉屑去給劉徹享用。端木翠喜歡看劉徹服食時的模樣,那面上的滿足與得意之情,實在叫她歎為觀止。有幾次,楊戩找過來,她還同楊戩說:「這皇帝,腦子是有病吧?」

  楊戩瞪她:「趴在地上,有一點女仙的樣子沒有?」

  她突發奇想:「大哥,我去往他的託盤裡吐口口水吧,反正也是神仙的口水。」

  楊戩毫不客氣地拎她起來:「再這樣趴著,趕回瀛洲去。」兩人一個講東,一個講西,雞同鴨講,誰也聽不進誰的。漢宮……

  端木翠揉揉腦袋,打著呵欠披衣起床。漢宮裡,委實是發生過不少讓她看著覺得很新鮮的事情的——只是好端端的,怎麼會夢到劉徹?

  睡眼惺忪地開門,門外候著的宮人趕緊見禮,不多時洗漱的銅盆帛巾就送將進來,還有人侍候著更衣梳發。方收拾清爽,太后的貼身宮人銀朱引著膳食宮人進來,在案上布好早膳。

  都快正午了,也難得人家還給她備著早膳。銀朱揮手讓旁人退下,親自動手給她盛了碗青粳小米粥,抿嘴笑道:「端木姑娘好睡,展大人早間來過一趟。」

  端木翠奇道:「是展昭嗎?他來做什麼?」

  銀朱揶揄道:「自然是找你來的,總不見得是找我,即便是找我,也是吩咐煎藥啊熬粥啊……」

  端木翠唇角不由浮出笑意來。

  都是年輕姑娘家,說笑之間,自然熟得快些。端木翠低頭喝粥,銀朱坐在案旁雙手捧著臉看她:「端木姑娘,展大人是不是喜歡你啊?」

  端木翠白了她一眼:「亂講。」

  銀朱撇撇嘴:「端木姑娘,宮裡人的眼睛鼻子耳朵都比宮外人好使百倍,聽一句話都能揣摩出許多用意來。展大人的心思,我只用一隻眼睛都能瞧得明白,何況是兩隻眼睛看著呢。」

  端木翠慢吞吞道:「喜歡便喜歡嘛,他要喜歡,我也不能讓他不喜歡不是?」

  銀朱像見了鬼一樣看她:「端木姑娘,你這才是得了便宜賣乖呢,你可知道這宮裡,有多少人惦記著展護衛?」

  「怎麼有很多人也喜歡展昭嗎?」這個端木翠還真是不知道。

  銀朱歎氣,伸手朝外頭虛指了一下:「端木姑娘,你知道這宮裡有多少宮女嗎?可是宮裡才有幾個男人?皇上只有一個,其他的那些太監公公,不說也罷。禁軍侍衛倒是有幾個周正的,只是,也不大能見到。」

  「後來展大人封了御前行走,那樣的人品模樣,那樣的功夫氣派,哪怕和下人說話呢,都透著謙和氣,這樣的人,誰會不喜歡?莫說那群小丫頭惦記著,便是我,有時他同我多說兩句,我也心慌呢。」銀朱笑嘻嘻的,倒是不避諱。

  端木翠也笑,似乎旁人喜歡展昭,自己也與有榮焉。

  銀朱看著她,忽然就歎了口氣。

  「端木姑娘,你是個福氣人。展大人那麼好的人,必是個疼人的。有些人,長了張好面皮,內裡行的都不是人事……」她忽然壓低了聲音,「你知道禦史台殿院的章大人嗎?」

  「啊……嗯。」早知道宮裡頭必有些蜚短流長,端木翠含混以對。

  「那樣文采風流的一個人,表面上文氣清秀,床幃裡,能把女人折騰得死過去。聽說新近死的那個妾侍就死在那檔子事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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