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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展昭一愣,目光下意識落到她的發上:「哪有?」

  「我剛才把頭發散下來時,忽然看見的,只一晃眼,又不知道哪裡去了。」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將長髮一縷縷撥開,「展昭,你幫我看看。」

  說完,自然而然將頭低下去。

  展昭走到近前看了看,搖頭道:「沒有。」

  端木翠抬頭瞪他:「有你這麼看的嗎?你不會看仔細點?」

  展昭只得微微俯下身去,伸手將她的長髮一縷縷細細撥開。長髮細軟,帶著微溫的淡淡香氣,展昭的唇角不由綻出微笑來:「是你自己多心吧,我看……」

  說到此,忽地一頓。

  萬千青絲之中,的確混著一絲極細的雪白。端木翠極敏感:「找到了?」

  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展昭猶豫了一下,才嗯了一聲。

  「那給我拔下來。」

  展昭指腹輕輕按住她發根,另一手極快使力,只怕她疼。

  只不過,對端木翠而言,這樣的小小疼痛,遠敵不過這根白髮出現的打擊。她盯著展昭手裡的那根白髮,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好幾圈,忽地帶了哭音:「我長白頭髮了!」語畢也不管展昭如何,逕自走到床邊,往下一躺,伸手拽過被子,從頭蒙到腳,隔著被子嗚咽,「老了。」

  展昭有些手足無措。端木翠的心思他多少瞭解些,但瞭解得沒那麼透徹:他是遠不能體會白髮對於女子意味著什麼的吧。

  手中的白髮細軟,拋也不是,不拋也不是,展昭歎了口氣,近前去坐到床沿,拍拍被子:「端木。」

  端木翠沒理他,只是小動物樣嗚咽了一聲。

  展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只是長了一根白頭發,算不得什麼大事。」

  沒人理他,他自說自話:「小時候,我在學裡念書,有個同窗,小小年紀,長了許多白頭發,後來去看了大夫,大夫說,不一定老了才長白頭髮,即便是年輕人,累得狠了,也會長上一根兩根的。」頓了頓,聽聽沒動靜,於是繼續,「你是這些日子太累了,連日奔波,勞心勞力,所以才會……伍子胥一夜白髮,也是因為心力交瘁……」

  這比喻太崩潰了,被子裡的那位姑娘噌一聲就坐起來了。展昭猝不及防,差點從床沿上掉下去。

  這姑娘氣勢洶洶:「你提伍子胥是什麼意思?你怕我沒一夜白頭是吧?」

  展昭無辜中帶著無奈:「我的意思是,你只長了一根……」

  「我說我為什麼會長呢。」端木翠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還不是為你愁的?什麼南俠,什麼久涉江湖,栽在一個閨閣女子手裡!公孫先生說你以前中過很多毒,百毒不侵了都快,怎麼就能被春藥撂倒了?你自己倒楣也就算了,還拖累別人!」

  鐺鐺鈴聲響,秋後好算帳!

  展昭還能說什麼,只能沉默,沉默是此刻的主旋律。

  端木翠越說越委屈:「公孫先生把消息告訴我之後,我就愁得很,茶不思飯不想的……」

  據當事人公孫先生後來回憶,端木姑娘茶不思飯不想是因為挑食,偶爾飯菜對胃口的時候,她吃得還是很樂呵的……

  「也幸虧是做神仙的,身體比常人要好,不然也追隨伍子胥去了……」

  展昭嘴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果然沒了法力之後,不能像做神仙一樣逍遙自在了,偶爾發點愁,也能長白頭髮,以後說不定還會長皺紋……」端木翠悲從中來,再次躺倒,好在這次沒拉被子裝挺屍了。

  頓了頓她哀怨地自言自語:「這才叫誤交損友呢,憑什麼你出事我長白頭髮?公孫先生和包大人都跟你認識得比我久,要長也該他們長……」

  展昭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她繼續無視展昭:「這下死定了,你可不是省事的材料,聽說挨刀挨槍中毒中邪都是經常事的……」

  展昭抗議:「哎,我什麼時候中邪了?」

  端木翠不理他:「若是你有點事我就長一根,有點事我就長一根,要不了幾年,我可以頂南極仙翁的位子了……」

  展昭哭笑不得:「端木,我哪裡就那麼容易出事了?」

  「誰知道……」她嘟嘟囔囔。

  展昭微笑,決定不再由著她胡思亂想,伸手給她蓋上被子,低聲道:「好好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端木翠歎了口氣,微微合上眼簾,長睫一顫一顫的,倒是沒再說話了。

  展昭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聽她氣息漸勻,這才動作極輕地起身離開。方轉了個身,就聽到端木翠輕聲叫他:「展昭。」

  回頭看時,她睜大眼睛看他,黑玉般柔和的眸子深不見底,一字一頓說得很認真:「展昭,我希望你一世平安才好。」

  說完便閉上眼睛,她是真的很累了。

  展昭愣在當地,也不知過了多久,眼中慢慢蒙上一層淚霧。良久,他才輕聲道:「端木,我同你,都會一世平安。」

  她睡得很熟,也不知聽到了沒有。

  這一時刻,姚蔓青終於跨進了劉家的內院。

  她理了理散開的衣襟,抿了抿淩亂的頭髮,微笑著看臉色鐵青的劉向紈。

  「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了。」她溫柔地笑,「反正我是無路可走了,怎麼樣撕破臉皮都不怕,你不讓我進門,我便站在劉家門口,把你劉向紈始亂終棄的醜事都說出來。堂堂一個士子,夜半翻人家小姐的牆頭……哦對了,還有,你有不舉之症,行房時要靠春藥助興……」

  「賤人!」劉向紈脖頸之上青筋暴起,一把揪住了姚蔓青的頭髮。姚蔓青疼得眼淚都出來了,面上卻仍是笑的:「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對我好,我會記得謹言慎行的,以後和和氣氣,夫唱婦隨,一世平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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