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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天哪,這是神仙嗎?展昭印象中的神仙,尤其是女神仙,都應該衣袂飄飄、長袖善舞、明眸善睞,閒時去播灑一下甘霖聆聽一下仙樂的,他對端木翠挽著袖子拉風箱打鐵的場景實在想像無能。

  神仙洞府,那是多麼高雅神秘的所在,吹的風都是香的,下的雨都是醇的,你怎麼淨在那兒搞點下里巴人的玩意兒?你是擅長勞動的三八紅旗手還是大眾評選出的市井之花啊……

  端木翠看出了展昭的心思,上界那就是個圍城,她對這種圍城之外的人的心態實在是太熟悉了:「展昭,你以為我們神仙沒事就畫畫彈琴什麼的?那多悶啊,再說久了也煩啊,當然要嘗試些新鮮玩意兒。你知道那個太上老君嗎,就是騎青牛入函谷關的李耳?」

  展昭點頭,他是學過幾句道可道非常道的。

  「他在府邸後面圈了一塊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趕著他的青牛耕地,收成了之後就去磨房磨成米麵,自己打成年糕……老實說,他的書我是看不大懂,但他做的年糕味道是真不錯。」端木翠面上露出幾分神往。

  展昭沒說話,他還沉浸在幼時誦讀佶屈聱牙的《道德經》的苦痛當中。記得那時他暗中咒過這個讀書人最好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沒料到人家在上界已然身體力行之。

  「太白金星就更奇怪了,他喜歡箍碗,就是砸碎了的碗,一塊塊拼起來箍住,就著破碗的縫隙一點點抹膠。手藝不錯,但是生意不興隆。」端木翠嘻嘻笑,「我們還是喜歡用新碗。」

  展昭的眼前似乎浮現一幅士農工商的生活畫卷,雞鳴三聲,青煙嫋嫋,下田的下田,打水的打水,還有箍碗的手藝人調子拉得悠長的吆喝聲……

  「就沒有人喜歡詩詞歌賦飲茶撫弦?」

  「也有,但是少。」端木翠眉頭微皺,「那多土。」

  土?

  展昭哭笑不得之餘,竟生出恍惚的荒唐感來。世人都想成仙,由古至今,洋洋灑灑,萬言筆墨描摹神仙華府的逍遙愜意雅好清高,哪知神仙所喜好的,竟是最普通不過的市井生活。既然如此,何不就做一世凡人?還是說做了神仙之後,才了然萬丈紅塵,雖是苦痛煩惱,方最顯人間真味?

  正思忖間,邊上的姑娘如夢初醒:「展昭,這樣一算,我還真算得上是全才啊……」

  飄飛的思緒頓時拉回,展昭微微一笑:「全才姑娘,明日若出去找活計,必然人人爭搶。待我回來,你想必已是開封的大忙人了。」

  端木翠怔了一下:「待你回來?你要去哪兒?」

  「今日聖上有召,要出外幾日。」

  端木翠不作聲了,把手上的碗放到桌上,頓了許久,才悶悶道:「那你這幾日,都不來了?」

  剛把她安頓好就拋下她出外,展昭心中也有幾分歉然:「我會早些回來。」

  端木翠盯著湯碗出神,只覺一點胃口都無:「那你的身子還未大好。」

  「不礙事的。」展昭寬慰她,「你看我現下不是很好?」

  「幾時走啊?」

  「天明動身。」

  端木翠又不說話了,只是莫名煩躁。

  「那,危險不危險啊?」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忽然就婆婆媽媽起來。

  「小事而已。」

  「小事?」端木翠不信,「皇帝差遣的事,會是小事?」

  展昭並不想瞞她:「聖上走失了一個妃子,差我去找一找。」

  端木翠不高興了:「自己的妃子走失了為什麼不自己去找?誰找到了歸誰,找到了也不給他!」

  展昭知道她是氣話,只是微笑,也不接茬。

  吃完飯,時候已是不早,夜色隱隱消退,東方抽出一絲絲白來。端木翠送展昭到門口,倚著門框看展昭的身影隱於巷子盡頭處。抬起頭,伸手去撥門楣上吊著的那個銅花萼鈴鐺,鈴鐺的聲音起初悶悶的,到後來,終於透出絲響鈴的清音來。端木翠有點困了。

  這一天真是好長,她記得,剛開始的時候,還在李年慶的家裡,然後就被展昭帶到了這裡,再然後為了宅子究竟是給誰準備的事情有那麼點煩悶,接著采秀出現了,最後為了靜蓉和張文饗的婚事忙活了半夜……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以至於這一天發生的大半事情,她都已經忘記了。

  或者說不是忘記,只是懶得去想。

  現在她只想一件事情,希望展昭此行順利,能早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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