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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端木翠面上露出擔心的神色來,忙幫他拍背:「剛剛醒,怎麼不歇著?」

  展昭微微一笑,答非所問:「在這裡可住得慣?」不出所料,他看到一隻如同經了霜打的茄子。

  展昭伸出手,幫她把垂下的長髮拂到耳後:「還不快梳洗了,我帶你看宅子去。」

  「看什麼宅子?」

  「去了就知道了。」

  端木翠撇了撇嘴,正待回房,想了想又停下步子:「展昭,我的草廬為什麼沒了?」

  她不是沒問過公孫策,公孫策支支吾吾了好久,把包袱丟給展昭:「你問展護衛去,他知道。」

  現下她果然問起,展昭生性不喜背後論人是非,哪怕是論一隻碗他也是不願的,略頓了頓,搖頭:「我不知道。」

  端木翠自然不信,她瞪展昭:「你不知道?我看八成叫你給吃了!」也不等展昭作答,鼻子裡哼一聲,噔噔噔回房。

  展昭苦笑,未幾只覺胸悶得厲害,嗓子眼裡既是乾澀又是癢痛,按將不住,又是好一通咳嗽,兩邊面上都起了淡淡潮紅。

  端木翠聽到聲音,發綰了一半就出來,伸手扶著髮髻,髻上一支釵子搖搖欲墜,急急道:「展昭,你喝藥了沒?」

  展昭微笑:「不礙事。」

  說話間,伸手把她拉近,仔細幫她將釵子篦進發間。

  端木翠微低了頭,卻沉不住氣,一迭聲問:「好了沒,好了沒?」

  「好了。」

  「你篦得緊不緊啊?」她似是不怎麼相信展昭的手藝,左右晃蕩著腦袋。

  展昭趕緊伸手去擋,她挨到展昭的手便停下,半側著頭看他。齊齊的鬢髮挨著他溫熱手掌,幾根未篦上的青絲在他掌心撓著癢,撩撥得他的心尖似乎也癢起來。

  「像你這樣晃,篦得再緊也松了。」展昭含笑搖頭。

  「你別動。」她忽然伸出手掌,貼住展昭的心口。

  展昭愣了一愣,耳緣處開始發燙泛紅,他略局促地四下瞥了幾眼:雖然這院子裡空空蕩蕩,但是他敢肯定,看似閉合的抹了榆樹油的紙糊窗後頭,多的是三姑六婆賊亮賊亮的眼睛。

  「你幹嗎?」他依言站著不動,卻忍不住開口問她。

  「你看不出我在念咒嗎?」她眼皮也不抬,「自然是給你治病。」

  展昭啞然。

  頓了頓,他硬著頭皮再問:「你的法力不是已經沒了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真的沒了!」

  合著拿他當試驗田了。

  俄頃她縮回手去,雙手一擊掌:「好多了。」

  展昭氣結,這也未免太忽略當事人的感受了:我還沒吭聲呢,你怎麼知道我好多了?

  他故意沉下一張臉,端木翠卻裝作沒看見般,只是嘻嘻笑:「不是說看宅子嗎?展昭,宅子呢?」

  於是兩個人肩並肩地沿著街巷走。

  時候尚早,道上的人稀稀落落,賣早點的鋪子卻熱鬧,嘩啦啦蒸籠蓋掀開,蒸汽騰地冒將起來,發好的饅頭像極了娃娃白嫩的小胖手,松鬆軟軟,按下去一個小小的凹窩兒,很快恢復如初。

  鋪子口很多人籠著手伸長脖子等,你三個我五個,不多時就賣了個精光。

  端木翠看得若有所思,走過包子鋪好遠,她還回頭看。

  展昭以為她是餓了,誰知她忽然鄭重其事地說:「展昭,我賣包子好不好?」

  上仙端木翠墮為凡人之後的第一個夢想就此新鮮出爐,在此容我膜拜一番:真是太有出息了!

  「不好。」展昭搖頭。

  她哦了一聲,根本沒問怎麼不好,因為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另外的事物吸引了去。

  巷口支了油鍋,鍋裡的油滾燙,稍顯渾濁的滾油之中,上下滾著幾個油炸糕,不多時用長長的木筷子夾起,通體金黃,香氣撲鼻。

  「哎,展昭。」她眼睛發亮,下意識去扯展昭的衣角。

  展昭還以為她又找到了創業項目,趕緊潑冷水:「也不好。」端木翠可憐巴巴看他:「就吃一個。」

  敢情她是想吃,想必開始準備來兩個的,被否決之後退而求其次。

  小販趕緊用油紙包了兩個遞過來,汗津津的額頭上黑一道灰一道的:「展大人的朋友,想吃儘管拿。」

  端木翠一臉粲然,接過來大口咬下去,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展昭擱了幾文錢在案上,回頭取笑端木翠:「你在開封也待過不少日子,沒吃過嗎?」

  「以前忙啊。」她理直氣壯。

  說得倒也是,從前她忙著捉鬼拿妖,眨眼工夫就水遁土遁,即便偶爾有空到城裡來晃晃,想必也留意不到這些小商小販小吃食的。

  「還想吃什麼?」

  「不吃了。」她感慨,「現在窮了,要節儉度日才行。」

  展昭無語,富人節儉可以守業,窮人節儉可以持家,可是你一個身無分文窮得叮噹都不響的姑娘,你節儉圖的是啥……

  不知不覺行至城郊,拐進一條安靜巷子,展昭指著盡頭處給她看:「那裡。」

  打眼看去,最普通不過的樣子了,不大的黑漆門扇,青色的瓦,覆滿青苔的飛起的簷角。院牆之上,顯眼的一處,擠擠地挨著一叢紫色的花,說不出是什麼花,總之花瓣淡紫間泛著白,綠色的彎曲而又狹長的葉片在風中顫巍巍地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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