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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阿彌將玉牌送至時已近正午,楊戩正與副將在營帳前練手,聽得端木營有人到,微微一怔,將手中的青銅三尖兩刃刀擲于副將,沉聲道:「帶進來。」

  阿彌雖然經常跟端木翠沒大沒小,卻不敢跟楊戩放肆,見面之後趕緊將玉牌奉上。楊戩接過玉牌,方將絹帛掀開,忽地咦了一聲,奇道:「沉淵?」

  說這話時,眉頭微蹙,忍不住看向阿彌。阿彌忙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姑娘今日起來便怪怪的,也沒說什麼事,就讓我送了這信箋過來。」

  楊戩淡淡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了。」

  阿彌行禮退下,方到帳門處,聽到外頭有橐橐腳步聲過來,忙退到旁邊,就見帳簾一掀,進來的男子高大英俊,眉目線條直如刀刻,正是轂閶。

  轂閶沒料到竟在此見到阿彌,下意識就向帳內看去。阿彌抿嘴一笑:「只有我來了,我家姑娘沒來。」

  轂閶不提防讓阿彌一語道破心思,只得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來了,你家將軍可好?」

  阿彌悄悄指了指身後:「我替姑娘送信來的,你想知道,問楊戩將軍好啦。」說話間嘻嘻一笑,掀起簾幕出去。

  轂閶苦笑,旋即大踏步走向帳內:「端木有信到嗎?可是安邑那頭有異動?」

  楊戩搖頭:「端木這信來得蹊蹺,好端端地,她怎麼會問起沉淵?」

  「沉淵?」轂閶有些莫名,「那是什麼東西?」

  「沒什麼打緊的。沉淵並非人間之物,我們修行之人也只是略有耳聞,不知端木起了什麼性子,急急打發了人來打聽這事。」

  「那你是怎麼回的?」

  「橫豎今日無事,我讓阿彌先回營,晚些時候我去端木營走一趟,順便瞧瞧那丫頭。」語畢,意味深長地看轂閶,「只不知是否有人想要同去?」

  阿彌回到營中,惦記著先去向端木翠報備楊戩要來之事,哪知進到內帳一看,床鋪上空空如也,披掛尚搭在床頭,端木翠人已不見了。

  再一翻檢,見端木翠日常衣物中少了一套便裝,心中便猜了個大概,出帳朝守衛的兵士一問,才知道她回來前不久,端木翠剛剛離開,也沒提要去哪兒,只說是在安邑城中四處走走。

  阿彌沒法,只得吩咐下去準備酒水糜羹,自己倒也不敢亂走,生怕楊戩到了之後端木營連個主事的都沒,平白失了禮數。

  再說端木翠,她在帳中歇了片時,反而愈歇愈悶,索性披衣起來。原想穿上披掛的,轉念一想,莫若出去走走,穿披掛反而惹眼,因選了套便裝,略略綰發,並不特別打眼。

  一路走來,安邑城池的確小得可憐。也不知是不是近日西岐軍在此駐紮的緣故,城中百姓個個畏頭畏尾,很有些瑟縮意味。端木翠沿著城中主街停停走走,漸走到一戶大宅之前,因想著:這戶宅子倒是氣派,想來是安邑城中大戶。正巧邊上有人過,端木翠半是好奇半是無所事事,便向那人打聽這宅子是哪戶人家的,哪知那人臉色突變,撇下一句「旗穆家的」,再不肯多說,急急去了。

  端木翠一時不解,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難怪「旗穆」二字如此熟悉,原來就是移給高伯蹇營善後的那戶細作。

  如此想時,忍不住對著旗穆大宅多看了兩眼,這一多看便看出蹊蹺來了,但見宅院內的煙囪之中,正嫋嫋冒出炊煙來。

  端木翠心中打了個突:旗穆一家不是盡數下獄了嗎?難不成還有漏網之魚?

  青天白日,端木翠倒也不怕屋中之人有什麼異動,大大方方推門進去。那門倒是虛掩的,並不落閂。

  院內狼藉一片,都是前兩日西岐軍突襲的輝煌戰果。端木翠小心繞開院中翻倒的物事,逕自進了灶房。

  灶房中卻是無人,灶膛內爐火正旺,木柴畢剝作響,灶上一口陶盉,正突突突冒著熱氣。端木翠心中好奇,忍不住去掀陶盉的蓋兒,卻忘了那陶盉蓋也是燒得極燙手的,一眼看到陶盉之中滾得冒泡的混了菜的白粥,愣了一愣,這才發覺五指燙得嚇人,痛呼一聲,趕緊撒手。

  低頭看時,指上已然燙得通紅。端木翠連連甩手,痛得直籲氣,忽聽門外腳步聲起,有人抱了劈好的木柴進來,一襲乾淨的藍衫,身材極是挺拔修長,眉目清俊,黑眸深邃通透,正是展昭。

  兩人不提防在此見面,俱是一愣。

  展昭目光四下一掃,先見陶盉蓋砸在地上,又見端木翠不住甩手,立時便猜出一二,迅速將手中的柴火扔下,大踏步過來,一把抓住端木翠手腕,道:「過來。」

  端木翠猝不及防,被他拉了便走,心中竟冒出一個稀奇念頭來:展昭該不會以為,我要偷他的粥喝?

  正胡思亂想時,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撞到展昭,卻是展昭已停下腳步,揭開面前的水缸蓋板,抓住端木翠的手直探下去。

  缸水冰涼,一直沒到臂彎處,先前燙到的地方乍觸到冷水,奇癢難耐。端木翠下意識縮手,哪知手腕被展昭捉住,竟是縮不回來。

  缸中水四下震盪,漣漪鼓動不休。

  就聽展昭溫和道:「好在燙得不重,還未起水泡,多在水中浸浸,千萬不要包紮,再癢也別去搔它,過一兩日自然好了。」

  端木翠愣愣看著展昭,俄頃水面漸轉平靜,映出兩人靠得極近,幾至曖昧的倒影來。

  展昭腦袋嗡的一聲,一下子反應過來:他竟忘記她是端木將軍了!連端木翠都感覺到展昭身體的瞬間僵硬。他緩緩縮回手來,尷尬到無以復加:「將軍……再浸一會兒,感覺好一點之後……再說。」

  短短幾句話,他說得異常艱難,在原地僵立了片刻,這才走回門邊,俯下身子將方才散落的柴火一併攏起,走到灶膛邊屈膝蹲下,為膛中添柴。不多時火焰躍起,在展昭的臉上打出忽明忽暗的輪廓。

  陶盉中的菜粥沸得更加厲害,米粥略帶鹽鹹味的香氣漸漸充滿了整個屋子。

  「將軍用膳了嗎?」

  端木翠沒提防他有此一問,隨口應道:「還沒。」

  「若是不嫌地方簡陋,莫若……用了膳再走?」

  「啊?」端木翠有點沒反應過來,「就是……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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