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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時候恰是正午,轂閶營素有午時安寢的慣例,是以營門雖是大敞,打眼看去走動的兵衛卻是不多,只留了當值之人巡守營。

  馬蹄聲由遠及近,明明是單騎人馬,蹄音聽來卻分明吃重很多。守營兵衛好奇地眯起眼睛細看,待那騎行得近些了,一眼覷見馬上之人雖是儀容清俊,目中卻是精光懾人,更兼鞍上斜搭一柄重手青銅三尖兩刃刀,識得是楊戩,忙迎上前去執韁。楊戩翻身下馬,也不言語,大踏步向中軍帳去了。

  中軍帳外持戟的兵衛遠遠看見楊戩,正要行禮稱喏,楊戩抬手作止,一干兵衛果噤了聲,齊齊向旁側讓了開去。

  楊戩行至帳外,止步少頃,面色驀地一沉,唰地扯落帳帷。

  就聽一聲驚呼,一個長髮披散的赤裸女子翻身坐起,待看清帳前所立之人時,更是羞得無地自容。楊戩冷哼一聲,狠狠將帳帷甩到她身上,那女子手忙腳亂,忙將帳帷胡亂裹了身子,諾諾著退了出去。

  楊戩目光冷冷錐視那女子,話卻是向著轂閶說的:「轂閶,你給我收斂些。」

  轂閶懶懶坐起披衣:「又不是第一次,何必大動肝火?」

  楊戩冷笑:「若個中沒有牽涉到端木,再多幾次也與我無干。」轂閶哈哈一笑:「端木不是這麼小氣的人。」

  「是嗎?或者我讓她進來?」

  說話間,果抬腳向外。轂閶面色一變,怒道:「楊戩!」

  楊戩於身後風聲來向聽得分明,頭也不回,腕翻如刀,掌緣下切。轂閶情急之下忍痛受他一切,另一手自腋下鉗住楊戩手臂。楊戩任他轄制,縱聲長笑,轂閶向帳外看時,但見白日朗朗,哪有半個人影?心知受了楊戩捉弄,怒斥一聲,將楊戩搡了開去,自披掛穿衣,此時方覺後背發涼,竟汗濕了大半。

  楊戩笑聲不絕:「搬出名頭就把你嚇成這樣,果真一物降一物。轂閶,待得丞相答應你的請婚,我看你那些個隨行的姬妾,還是打發了去吧。」頓了頓又道:「說正經的,早上端木那邊的事,你都知道了?」

  轂閶點頭:「聽說了,殷商的細作是越發囂張了,素日還只是打探消息,今次居然連取數條人命。可見崇城一役,朝歌也是越發上了心。」

  楊戩道:「那是自然,崇城一下,朝歌如失左膀右臂。今日早些時候,我們安插在朝歌的探子傳回消息,說是費仲那邊有異動。」

  轂閶饒有興味道:「哦?說來聽聽。」

  「聽說召集了一干非常人物……明裡打不過,便要行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又要玩些謀刺丞相的伎倆?」

  楊戩點頭:「今次略有不同,聽說費仲想取的人中,你我俱在其列。」

  「費仲想殺戰將?」

  「軍中無將,譬如群龍無首。近日馳援之將眾多,真正獨當一面者寥寥無幾。如今日所到高伯蹇之流,本為殷商降將,貪生怕死,壯聲勢勉強充數,誰還當真指望他攻城掠地?你請得崇城戰牌,更加是第一號的眼中釘肉中刺。丞相吩咐下來,我們這幹主將尤其要提起十二萬分小心,如若陰溝裡翻船,折在宵小手上,那便大大失算。」

  轂閶沉吟片刻,問道:「可知費仲派來的人現在何處?」

  「最近的城邑就是安邑。」

  轂閶跌足長歎:「當初瞧不上安邑,繞城而過,竟連守將都未曾留下,平白留了這麼個隱患在。依我看,戕害端木營兵士的細作,多半也藏身在那裡。」

  楊戩失笑:「我剛從端木處過來,她也是這般說。」

  「她現下如何?早上發生那麼大的事,氣得夠嗆吧?」

  楊戩苦笑:「可不是,若不是我攔著,只怕現下已經點足兵將到了安邑。她口氣大得很,說什麼也不用挨家挨戶搜了,就在安邑城周堆上柴火,一把火燒了,什麼探子細作,通通見閻羅去。」

  轂閶哭笑不得:「她明知這樣行不通,非得把狠話撂出來,唬人也是好的。那後來怎生了結的?派往安邑的是誰?」

  「高伯蹇。他想在丞相面前露臉,立功心切。兼之要討好端木,說什麼定給端木營慘死的兵士一個交代。」

  這次換轂閶冷笑了。

  「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貪財好色、縱屬行兇,不出紕漏就謝天謝地了,別的是斷指望不上。」

  「端木也如此說,為萬全計,派了兩個副統隨著高伯蹇一起過去。反正安邑離著也不遠,但凡有緊急事由,白日打旗語,入夜行燈語,總來得及策應的。」

  展昭這一覺直睡到午後方醒,起來看時,雨雖不似臨睡前那般大,卻還是淅淅瀝瀝,平白惹人心境煩擾。

  起身不久,便有下僕過來伺候洗漱,接著便將展昭引往正廳,卻是旗穆典、旗穆丁兄弟已備下酒菜相候。展昭也不推辭,略讓了讓便推盞入席,方才舉杯,眼角餘光瞥到門邊有一年輕女子過來,容色嬌妍,發漆如墨,著圓領窄長袖絳紫雲紋長衣,腰束絲帶,足蹬木底麻面履。一來商裳與宋服有別,二來此女看著面生,展昭不覺多看了兩眼。

  旗穆典笑道:「衣羅,還不過來敬展義士一爵酒?」

  展昭這才省得這女子便是自己救下的旗穆衣羅,先時蓬頭垢面毫不起眼,想不到略作修飾,竟是難得明娟。

  旗穆衣羅倒不矯飾,落落大方上得前來,先向展昭行禮,而後便奉上一爵子酒。展昭含笑頷首,向旗穆兄弟略略致意,酒才挨到唇邊,忽聽外間銅鐃聲響,展昭微怔,抬眼向外看時,就見早間那少年,名喚杞擇的,上氣不接下氣地進來,氣喘吁吁道:「老太爺,高伯蹇的兵將正朝安邑過來呢。」

  旗穆典臉色一變,和旗穆丁使了個眼色,也不理會展昭,雙雙疾步出了門去。展昭一時好生躊躇,不知是該跟上還是不跟,倒是旗穆衣羅忖得展昭心意,柔聲道:「展義士,我們也跟上去看看吧。」

  安邑城小,城牆四角俱有望樓,家戶稍大些的,登上自家簷台就可望見外間情勢。展昭隨著旗穆衣羅登上簷台,遠遠便見煙塵漫起,依稀間可見大幅旗氅舒來卷去,略算了算,領頭的十來騎,步兵似有上百人之多,再四下看時,角樓上人頭攢動,都是些聽到風聲的安邑百姓,面色倉皇,不知所措。

  旗穆典眉心緊鎖,低聲向旗穆丁道:「依你看,可是早間的事發了?」

  旗穆丁哼一聲,算是來了個默認,頓了頓又道:「你怕什麼,真惹急了,橫豎這裡有個頂死的。」

  說話間,眼光有意無意往展昭這邊飄了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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