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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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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覺得,端木翠其實真的是可怕的。 溫孤葦餘的話,忽然那般清晰地在耳邊回蕩—— 「你該去拜拜菩薩,保佑你這輩子都不要遇見她。」 原以為,遇見了之後,是自己終結了她,卻原來,是自己要了結在她手裡嗎? 「不管你和溫孤葦余或是瘟神之間有什麼樣的勾當,我想,至此刻都可以結束了。或者說,在你這裡,是可以結束了。」端木翠站起身,「溫孤葦餘不是我的對手,他不可能從我這裡將你救出去……當然,我很懷疑,他會不會來救你。」 狸姬忽然覺得好笑。 溫孤葦餘來救自己?簡直是癡人說夢。 端木翠說得沒錯,她與溫孤葦餘的合作,至此是可以結束了。一一回溯,細細盤點,從頭至尾,她的出現,都只是鬧劇一場。 一路以來,沒少為溫孤葦餘衝鋒陷陣,到頭來怎樣?不死藥沒有拿到,險些被溫孤葦餘扼死,最後,還折在端木翠手中。 當初在長安毀棄宮殿中為妖的日子是多麼愜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遠近亡魂都是她帳下僕傭,那天一定是瘋了,聽了溫孤葦餘的話,居然血沖上腦想吞服不死藥做萬世神仙。 於是頭腦發熱一腳踏進這趟渾水,悔不當初。 那麼癡狂地去追求不可能得到的,而今,連曾經擁有的都遺失殆盡。 一時間,數百年間支撐著她的憤怒、怨懣、狂熱與狠煞絕塵而去,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疲倦。她匍匐在地上,把臉埋在雙臂之間,雙肩戰慄地抽搐著。 良久,她才緩緩抬起頭來。 「能給我一杯水嗎?」她說,「我渴了。」 端木翠看了狸姬一眼,到水缸邊俯身舀出一勺水遞給她。 狸姬大口大口地喝水,水冷得恰到好處,適時撫慰了她那顆痛楚而灼燙的心。 「溫孤葦餘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狸姬仰起頭,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邊溢出的水,「他沒有說,真的。」 「瘟神呢?」 「跟他一起走了。」狸姬笑笑,「我猜想,是他的胃口很大,一個宣平,怕是滿足不了他。」 於是,狸姬今夜第一次看到端木翠皺起了眉頭。 「他將我留下,對我說,如果到最後,宣平還有人沒死完,便由我送他們一程。」 「是嗎?」端木翠冷笑,「看起來,你是盡職得過了頭了。」 「我也要填飽肚子的。」狸姬平靜道,「貓妖雖然平時吃的是腐屍,但是若有活人供我吃,我還是願意吃活的。就像有兩串葡萄,一串新鮮的,一串爛的,你選哪串?」 狸姬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問得很巧妙,不動聲色間便將自己的罪惡掩飾過去。 若是你,你選哪串?端木翠,我就不信你會選爛的。 「哪串也不選。」端木翠淡淡道,「我根本不喜歡吃葡萄。」 狸姬愣怔了一下,張了張嘴,又閉上。 「對了,」端木翠忽地想起了什麼,「有件事還得你幫忙。」 「幫忙?」狸姬驚訝,「我能幫你什麼?」 沒有回答,端木翠已經不見了。 不多時,端木翠笑吟吟地自門口進來,左手托了個墨缽,缽中斜靠一支毛筆,右手拿了一疊宣紙。她將筆墨宣紙在八仙桌上放好,才向狸姬道:「請你幫忙,將溫孤葦餘的樣子給我畫出來。」 畫出來? 狸姬滿面訝色,端木翠右手微收,就聽一聲清脆鏈響,狸姬心口的槍鏈倏地彈將出來,頃刻轉小變細,直向端木翠飛去,在端木翠腕上纏了三繞。 「過來畫呀。」端木翠催她。 狸姬遲疑著起身,一步步挪到八仙桌前,伸手拿起筆在墨缽沿過了一過,目光卻落在端木翠腕上。 那裡,一根極細極精巧的銀鏈,扣鉤處是一朵精緻的蓮花。 「這鏈子……」狸姬囁嚅,「真……好看。」 她當然不是真心誇讚這根鏈子好看,剛才,她險些就死在這根鏈下。 「是嗎?」端木翠嫣然一笑,「它叫穿心蓮花。」 「是別人送你的吧?」 「尚父送的,平日裡就做鏈子帶,打仗時就做鏈槍。」端木翠面上現出笑意來,「尚父說,哪吒有風火輪,楊戩有神戟,我也該有個稱心應手的兵器才是,小心……」 這句小心卻是向著狸姬說的,狸姬這才發覺毛筆飽蘸的墨已滴到宣紙上,忙將最上面弄髒的一張揉團扔在一邊。 小心翼翼地下筆,忍不住問端木翠:「為什麼讓我畫溫孤葦餘,你沒見過他嗎?」 「見是見過幾次,」端木翠又一次皺眉,「可是,我不大記得他長什麼樣子。」 「你不記得他的長相?」狸姬只覺不可思議,「你們同在瀛洲為仙……」 「也不奇怪啊。」端木翠道,「瀛洲那麼多神仙,總不見得我要一個個都記得清楚。再說了,瀛洲神仙以道論高下,溫孤葦餘道淺術高,只是瀛洲看管上古典籍的末等小仙,我不記得他也平常得很。」 「你說的術,指的是法術?」狸姬斟酌著字眼,「法術高的,反而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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