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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那差役回道:「先生說得是,我今兒當班巡朱雀大街,剛才巡迴來遇到趙頭兒和張頭兒……」

  張龍急道:「誰問你巡街的事了?揀緊要的說,你在晉侯巷都看到什麼了?」

  那差役被張龍這麼一搶白,結巴道:「小的看、看到……晉侯巷在舉、舉喪……」

  公孫策被他這麼一說,更是如墜雲裡霧中:「在舉喪?舉什麼喪?為什麼舉喪?」

  那差役道:「小的也是這、這麼想,可也不敢上去問,細花流的人素來兇神惡煞的,張頭兒吩咐過好幾回見著細花流的人得避著走……」

  這回是趙虎先急了,恨不得在那差役頭上敲幾個栗暴:「你長腦子不長?管張龍跟你說什麼,你只跟先生說你聽見什麼。」

  那差役被趙虎這麼一喝,說話反順溜了:「小的聽他們說,是為細花流前任門主舉喪。」

  公孫策一愣:「前任門主?那不就是端木翠嗎?端木姑娘好好在瀛洲待著,要他們舉哪門子的喪?」

  張龍見公孫策仍繞不過彎子來,急道:「好好在瀛洲待著自是真,可誰知道會不會有詭詐妖人也去了瀛洲?公孫先生,你莫要忘了九天前的事,《瀛洲圖》可是在開封府手上丟了的。」

  公孫策茫然道:「是啊,是那貓妖用紅鸞姑娘的性命相要脅,展護衛才……」話到一半猛地刹住,張龍眼瞅著公孫策漸漸變了臉色,歎氣道:「先生終於想到了?我和趙虎也是想到這一點,才急著找先生商議。」說著擺擺手,讓那差役下去。

  公孫策呆了半晌,道:「你們是說那貓妖奪《瀛洲圖》上了瀛洲,是為了加害……端木姑娘?」

  語畢只覺不可思議,不待兩人回答便道:「不可能。端木姑娘收妖無數,怎麼會折在貓妖手下。」

  張龍和趙虎對望了一眼,趙虎囁嚅道:「若是光明正大自是不怕,可那貓妖陰狠詭詐,怕它使出些卑劣手段來……」

  公孫策只是搖頭不信:「那貓妖跟端木姑娘有什麼過節,巴巴地奪了《瀛洲圖》去殺她?不通,不通。」

  張龍見趙虎期期艾艾,公孫策又滿目狐疑,心中又急又氣,大聲道:「我管那貓妖跟誰結過什麼梁子,你們倒是說,好端端的,細花流為什麼要為我端木姐舉喪?!」

  一語驚醒夢中人。

  公孫策渾身一震,一股涼氣直入心肺:沒錯,細花流為什麼要為端木翠舉喪?

  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下來,正訥訥時,忽聽身後有人問道:「你們方才說,細花流在為誰舉喪?」

  張龍嚇得渾身都僵住了,良久才回過頭來,對著展昭勉強擠出一個笑,話說得磕磕巴巴:「展、展大哥,今日怎麼這麼早?早朝散了嗎?」

  「每日散朝都是這個時辰。你方才說,細花流為誰舉喪?」

  張龍求救似的看向趙虎和公孫策,趙虎咳了兩聲,低頭開始研究自己的鞋尖,公孫策故作雲淡風輕地目送一輪金烏冉冉升起,同時搜腸刮肚準備隨時來一首《紅日詞》蒙混過去。

  「我是說……」張龍結結巴巴道,「細花流不知道為誰舉喪,准是那溫孤葦餘法力太差,若是我端木姐在,哪會縱容妖孽傷及門人……」

  「是嗎?」展昭看向趙虎。

  「是……呃。」趙虎心虛。

  「公孫先生?」展昭半信半疑。

  「他們二人素來看不慣溫孤葦餘的做派,一時多說了幾句。」公孫策定了定神,「展護衛還未用早膳吧,灶房那邊應該在準備著了,或者我去催一催……」

  展昭探詢的目光在公孫策臉上轉了個來回,公孫策只覺得臉頰發燙,努力做出不動聲色的姿態。

  「也好,有勞先生。」展昭淡淡一笑,轉身離去。良久。

  張龍籲一口氣。

  公孫策提著的一口氣也鬆懈下來。

  只趙虎撓了撓腦袋,疑惑道:「展大哥說『也好』,用膳不是應該進府的嗎?怎麼反出去了?」

  公孫策張了張嘴巴,忽地大叫起來:「快……快追,他……他往細花流去了。」

  晉侯巷兩側屋簷下的燈籠已然撤下,遠遠望去,都掛上了寫有奠字的白盞燈籠。

  溫孤葦餘披著白色狐裘,立在細花流的牌匾之下,邊上兩個細花流的門人扶住長梯,仰著頭指點梯頂在換大紅燈籠的人。

  「往左點,對,把掛鉤取下,過了過了,再偏些……」

  臺階下站了四個燈籠坊的篾匠,兩兩抬著個巨大的白色燈籠,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不住跺著腳取暖,忽聽得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時,認得是開封府的展護衛,趕緊往旁側挪了挪。

  展昭的目光停在篾匠手中的白燈籠上,俄頃抬頭看向細花流的牌匾。

  那梯頂的門人正將紅燈籠卸下,一低頭看到展昭,臉上現出恨色來,眼中異光一轉,啊呀一聲,故作失手,那燈籠便向著展昭頂上砸下。

  展昭足尖虛點,輕身躍起,中空接住燈籠輕輕放下。那梯頂的門人刷地跳將下來,恨恨道:「展昭,你還有臉來?」

  展昭一愣,就聽溫孤葦餘不悅道:「細花流不幸,怎麼能隨意遷怒於人?還不進去?」

  那門人愣了一下,忽地呸了一聲,狠狠剜了展昭一眼,轉身大踏步進府。旁側扶梯子的兩人也是冷笑連連,將梯子收起,向那些個篾匠道:「把燈籠抬進來,隨我去帳房支銀子去。」

  待那幾人去得遠了,溫孤葦餘才長歎一聲,轉向展昭道:「展大人大人大量,不要同他們計較——他們雖不是初始就跟隨端木門主,但同屬細花流一脈,難免傷情。」

  展昭搖頭:「展某聽不明白,還請溫孤門主明示。」

  「你聽不明白也不奇怪。」溫孤葦餘笑了笑,「都說天有不測風雲,其實何時起風何時布雲並不難猜,難猜的是這陣風雲過處,會殃及哪個無辜——誰也料不到端木門主會遭此不幸的。」

  展昭只覺周身發寒,嘴唇囁嚅了幾下,卻說不出話來。

  「說來也是天命使然,瀛洲千百年來就是海外洞天福地,誰知昨夜竟有妖孽登臨,瀛洲上下猝不及防,險些大亂。」

  溫孤葦余連連唏噓,一瞥眼看到展昭面色蒼白,心中冷笑,又道:「雖說最終擒住了貓妖,但是折損瀛洲一員上仙,實是細花流之大不幸。審問之下,才知那貓妖借了《瀛洲圖》之力才得以登臨瀛洲,說起來,總是上仙們當日思慮不周,留下仙山圖,這些個陰狡孽畜才會有可乘之機……」

  「端木翠怎麼樣了?」

  溫孤葦餘話剛說至一半便被展昭打斷,心頭止不住惱怒,冷笑道:「展大人這話問得就奇怪了,看不見我細花流上下舉喪嗎?」

  展昭猛地抬頭:「端木是瀛洲上仙,怎麼會折於貓妖之手?」

  「這便是展大人不明了了。」溫孤葦餘漸露出冷酷之色來,「神怪之分,就如同世間正邪之別,名門正道並不全是好手,邪魔外道也會有不世出的高人。端木門主法力不弱,但難免大意——若我未記錯,她之前收服蚊蚋精怪時,就險遭不測。這貓妖妖力極強、心思詭詐,誰會料到她在暗處算計端木門主?」

  展昭呆立半晌,只覺清明意識如同水覆,不可抑止地渙散下去,腦中如同千針穿刺,酸楚之氣漸漸蒙住眼眸,耳膜鼓振鳴響,分明不該聽到什麼,卻偏將溫孤葦餘接下來的字字句句都聽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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