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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展昭腳下站立不定,騰騰騰急退幾步,低頭看時,巨闕的劍身之上霍然五道極深的抓痕。

  忽然便想起寄傲山莊死者身上的抓痕深可及骨——方才若不是巨闕擋擊,後果不堪設想。正如此想時,驀地發覺自己的面上濡熱一片,伸手拭時,竟摸了一手的血。知是被方才的勁風震傷,展昭心中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用衣袖覆住手掌,將臉上的血拭去,與此同時,目光看似不經意地落在那女子身後不遠處——小青花正拖了那畫卷,吭哧吭哧跑得正歡。

  見小青花依計而行,展昭心中稍稍寬慰了些,待看到小青花的行進速度,直如一盆涼水當頭兜下。

  忽然就明白了小青花方才說的那句話。

  「可是……」

  言下之意是:可是我體型擺這兒了,我能跑多快?能跑多遠?

  照這速度,小青花能夠逃離現場已是三生有幸,指望它去細花流搬救兵?簡直是癡人說夢。

  好在,那女子還未曾留意到身後的異動。

  展昭略一思忖,心下已有了計較,與紅鸞交換了一個眼神,低聲道:「走!」

  甫一出聲,兩人伸手交握,同時足下發力飛身而走,卻是朝著小青花相反的方向。

  那女子冷笑連連,待得兩人奔出數十丈遠時,方才張開雙臂,直沖入空,駕風而行如履平地,先時還落在展昭、紅鸞之後,不多時投射在地上的暗影便迅速逼近了兩人。那場景直如追逐奔兔的獵鷹,覷准方位俯衝而下。

  紅鸞眼見暗黑的投影已然漫上周身,只覺得手足發冷,因想著:難不成今日要死在這裡?

  忍不住側頭看展昭。

  展昭恰於此刻回過頭來,淡然一笑。

  「展大人,你怕嗎?」

  「我只怕該做的事沒有做完。記得務必收擒此妖,還有,幫小青花達成心願。」

  紅鸞眼底露出困惑的神情來,電光石火間,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

  展昭出手很快,以至於她甚至沒有看清展昭的招式,身子已被推出數十丈外。

  下一刻,紅鸞已經看不到展昭的臉,她只看到巨闕華光如水,還有那個義無反顧的背影。

  紅鸞的視線驀地糊成了一片。

  世人誰不惜命,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在乎?

  周遭驀地黑下來,貓妖俯撲而至的身形愈來愈大,似乎要將僅有的夜光都阻隔開去。

  巨闕的劍柄還緊握於掌中,劍尖卻已被貓妖的利爪牢牢攫住,再進不得分毫。

  那頭便是貓妖的臉,扭曲而又猙獰,幽深的碧眼中似乎有著攝人心魄的魔障,燃著吞噬掉所有意念的烈焰。

  一個劍身的距離,懸存亡,定生死。

  貓妖身上的惡臭襲來,真不知它吞咽了多少血骨,希望此舉可以助紅鸞得脫,重結細花流的人力,剪除貓妖。

  劍身漸漸被強力阻彎。

  不知為什麼,耳邊最後響起的,竟是端木翠的話。

  「展昭,我第一次見你,跟你說過什麼?」

  「我同你說,人間有法,鬼蜮有道,開封府掌世間禮法,細花流收人間鬼怪。收服精怪本就是我做的事情,你為什麼多管閒事?」

  「你素來就是這樣,能做的事要做,不能做的也要拼了命去做,展昭,你只是一介凡人,也只有一條命,為什麼不好好珍惜自己?」

  展昭的眼底漸漸現出溫柔的笑意來。

  端木,你在時我便改不了,你不在,我更是學不會了。希望小青花見到你時,會記得代我問一聲好。

  巨闕崩折的刹那,貓妖張開嘴巴,露出兩排如錐的白亮利齒,長滿了倒刺的肉紅色長舌向展昭的臉上探過來。

  行將舔舐到展昭臉頰的一刹那,有什麼東西,從展昭的右肩急掠而起。

  開始只手掌大小,見風便長,頃刻間已有一人多高,雙翅招展,竟是一隻巨大的斑斕彩蝶。

  那貓妖面上現出驚詫之色來,未及回過神來,那蝴蝶雙翅虛張,倏地便將那貓妖裹於翅下。展昭登時得脫,勉力躍開兩步,手中只握著半柄巨闕,待要俯身撿那剩下的半截劍身時,目光觸及眼前情景,直驚得呆住了。

  但見那貓妖被蝴蝶翅膀緊緊裹住,四下掙扎扭動,怒吼不止,就聽哧的一聲,蝶翅被利爪破開一道尺餘長的口子,一隻毛茸茸的貓爪探了出來。

  正愣神間,紅鸞搶將上來,急道:「展大人,快走,信蝶撐不了多久。」

  奔出很遠,展昭忍不住回頭看,那貓妖還被死死裹於蝶翅之中,只是利爪不斷探出,也不知信蝶身上多了多少創口。

  紅鸞循著展昭的目光看過去,面有不忍之色:「展大哥,信蝶以死護主,我們還是快走吧,莫要辜負了信蝶忠義。」

  展昭默然,忍不住伸手探向右肩。

  端木翠留下的最後一件物事,終是失去了。

  一聲巨震,信蝶四下迸裂,斑斕蝶翅如雪片般飄散。那女子靜立於巷道中央,忍不住伸手去接蝶翅殘片。

  當此刻,她已恢復人身的纖細嬌美,十指青蔥,紅唇柔潤,若不是狹長碧眼中偶爾流露出的陰狠毒辣,誰也不會將這衣袂飄飄的女子與貓妖聯繫在一起。

  俄頃,那女子眸中現出狠絕之色來,忽地猱身躥上屋脊,片刻工夫,身形已消失在遠處樓閣高高低低的翹簷飛角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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