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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紅鸞俏皮一笑:「的確是有些體力活要做……麻煩展大哥了。」

  展昭拎著一布袋生薑片,沿著太師府的圍牆且走且撒,小青花頂著滿滿一大碗拍碎的蒜瓣,走幾步便伸手扔兩顆。

  「這樣真的有用嗎,展昭?」

  「紅鸞姑娘說貓最怕薑蒜的刺鼻味道,我們將其他的出口都撒上薑蒜,只留下一個設好了套的出口供它進出,不愁逮不住它。」

  「最好是這樣。」小青花翻了翻白眼,順手又丟出去一枚蒜瓣。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展昭和小青花退到較遠些的地方,只留紅鸞一人在太師府正門處守候。但見紅鸞面門而立,嘴唇微微翕動,俄頃雙手合十,向著正門連行三下躬禮。

  那緊閉的門扇,忽地發出瑩瑩柔光來。

  就見小青花伸長了脖子,嘖嘖有聲道:「難怪單單留出正門來供那貓妖進出,原來是要請門神助陣……那是……秦瓊和尉遲恭?」

  朦朧的柔光之中,依稀顯出兩個粗壯的男人身形來,全裝怒發,手執玉斧,腰帶鞭練弓箭,端的威風赫赫。展昭先還以為是捉鬼門神神荼和鬱壘,聽小青花如此說,才知道是唐初武將秦瓊和尉遲恭。

  傳說玄武門事變後,李建成、李元吉冤魂不息,每夜在李世民寢宮外鬼哭狼嚎,三宮六院無一刻安寧。要知道雜訊污染最是擾人睡眠,久而久之李世民就扛不住了,漸漸露出神經衰弱的徵兆來。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分憂,於是秦瓊上奏說:「臣平生殺人如摧枯,積屍如聚蟻,何懼小鬼乎?願同敬德戎裝以伺。」當晚秦瓊和尉遲恭二人全副武裝,在李世民宮門之外做怒目金剛狀從日落西山守到旭日高升……

  後續的故事是,李世民不忍愛將日日守夜,派人繪了兩位元將軍的圖像懸于宮門兩側,自此邪祟得以平息。

  「請出了門神,那貓妖要玩完了……」小青花惡狠狠地揮舞著花生粒大小的拳頭,「捉了貓妖喂老虎,殺,殺,殺!」

  「噤聲。」展昭忽地壓低聲音,「它來了。」

  小青花聞言抬頭望過去,冷不丁打了一個寒噤。

  夜色中,那只貓立于屋脊正中,一動也不動,若不是那雙泛著森冷寒意的幽綠眼珠,小青花真的要疑心那只是一尊石像。

  良久,又是一聲淒厲的貓叫,那黑貓向著紅鸞的站立之處俯撲下來。

  眼見森森利爪迎面抓下,左右忽地伸出兩柄戟叉,將那黑貓在空中架翻了一個筋斗。

  那黑貓沒料到竟有伏敵,喉間發出憤怒的低吼聲,半空中一個猱身,重又撲將上來。

  二門神之一,不知是秦瓊還是尉遲恭,亦是一聲怒喝,拔出腰間玉斧,甩手朝著黑貓面門劈將過去。

  下一刻,本該是那黑貓血濺當場……

  異變就發生在刹那之間,鋒利的貓爪,忽地伸長作纖細的女子玉指,穩穩握住了斧柄;适才的猙獰貓面,也換成了一張女人的臉,眼眸狹長,碧然生光,髮髻高聳,環珮叮噹,七分銷魂蝕骨,三分殺人肝腸。

  兩位門神的腳步,硬生生刹於當地,俄頃,竟同時退開了一步。紅鸞心中忽地生出不祥的預感來。

  「我至今還記得長安的牡丹花會,香氣馥鬱,穿堂過室,一直延綿至森冷的宮闈深處。」那女子的面上現出迷離的笑意來,「皇恩浩蕩,太宗賜下的美酒餘香猶在,兩位將軍這麼快就忘了自己本姓李唐?」

  秦瓊和尉遲恭二人訥訥不語,尷尬地對視一眼,門扇的柔光重又泛起,兩人無聲無息地步入柔光之內。俄頃光芒散去,夜色重又裹挾過來,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再然後,那女子緩緩偏轉了頭,目光落在紅鸞的脖頸之上。紅鸞脖頸處的肌膚,柔嫩而又飽滿。

  那女子不易察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頭微微聳動了一下。奔忙了大半夜,是時候進食了。

  小青花氣得渾身哆嗦:它期待且深深仰慕的門神出場打了八分之一炷香時間的醬油之後就棄權罷賽,決然謝幕,留下紅鸞一人苦撐戰局。

  在小青花的心目之中,神仙是高高在上不可置疑不可戰勝完美無缺的,雖然端木翠老是挑戰它的信仰欺負弱小,但那頂多算是白璧微瑕——不是有瑕不掩瑜這種說法嗎?

  可是臨陣脫逃這種事,神仙怎麼可以做?

  越想越是憤怒,門神把神仙的臉都給丟盡了,連帶著自然也把自己主子的臉給丟盡了。

  此時便是為主出征挽回神仙尊嚴的關鍵時刻,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念及至此,小青花熱血沸騰,刷地抽出佩劍,虎目圓睜,作起跑勢,怒吼一聲:「呀……」

  呀了半天,一步未動,雙腳反離了地面,卻是展昭抓住碗沿,把小青花提了起來。

  「麻煩把尊手從鄙頭上移開。」小青花殺氣騰騰地將佩劍空劈幾下,「我要過去搶圖,你瞧見沒有,她後背上縛著的那個畫卷……」

  「看情形,紅鸞姑娘敵不過那貓妖。」展昭眉頭愈皺愈緊,稍一思忖,果斷道,「小青花,我發袖箭射落她背後的畫卷,你得了畫卷之後立時離開,去細花流搬救兵。」

  「那你呢?」

  「我幫著紅鸞姑娘拖住貓妖,你記得,要快。」

  「可是……」

  話音未落,兩枚袖箭激射而出,直取那女子背後的縛繩。那女子與紅鸞鬥得正緊,忽覺背上一松,心知不妙,急回頭看時,巨闕當喉帶到,若不是閃避得快,只怕身首業已分家。

  那女子怒極,猛地滯住身形,眼眸間異光爍動殺氣大盛,右手整條手臂之上頃刻間覆滿濃密毛髮,利爪森然,鋥亮如刀。

  紅鸞心中一凜,未及向展昭出言示警,就見那女子冷笑一聲,身形不動,只是伸爪淩空虛抓。

  明明離著尚遠,這一抓也看似渾無威脅,豈知勁風四起,五股力道宛如排風破浪,尚未近前便迫得展昭喘不過氣來。展昭不及細想,橫劍擋於身前,耳邊立時響起鐵石金器摩擦的尖銳刺耳之聲,幾欲震穿鼓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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