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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展昭回頭看時,卻是一個紅衣女子,正往晉侯巷過來。此刻雨尚未歇,那女子只將紙傘握在手中,低頭似是想著什麼,全身上下俱已濕透仍是渾然不覺。快至巷口時,展昭往邊上讓了一讓,那女子這才發覺巷口有人,抬起頭來。

  展昭低頭看時,見那女子面貌甚是清秀,鬢髮俱被雨水打濕,雜亂貼於面上,卻更顯楚楚動人,只是眉宇間頗多惆悵,似乎有事鬱結於心。

  那女子看到展昭時,低低咦了一聲,面上現出又是訝異又是欣喜的神色來,道:「你……你是……展大人?」

  問得頗為忐忑,連展昭都聽出她語氣中的不確定來。

  展昭不提防那女子竟認識他,有些錯愕,仔細看那女子,確信並不認識,笑道:「在下正是開封府展昭,姑娘是?」

  問話之時,不動聲色將傘蓋向那女子傾了過去。

  那女子先時渾身都被雨淋濕尚不自覺,此際展昭幫她覆傘,她卻立時察覺到了,只覺心中一暖,抬頭看了一看,柔聲道:「展大人,謝謝你啦。」

  展昭原以為自己做得不露痕跡,聽那女子點破,不覺有些窘迫。那女子道:「展大人,我叫紅鸞,你或許不認識我,我卻是認識你的……溫孤公子執掌細花流之後,換掉了大部分以前的門人,能夠留下的只有些微幾個,我便是其中之一……我從前是跟隨端木門主的。」

  展昭聽她提及端木翠,只覺得五味雜陳,一時間思潮翻滾,竟說不出話來。

  「展大人,我們都知道你和端木門主是極好的朋友,門主在文水出事之後……」紅鸞語至中途,忽地看到展昭神思惘然,似是心神縹緲,旋即停住話頭,不安道,「展大人,是否我說錯話了?」

  展昭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微笑搖頭:「這麼晚了,紅鸞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語畢,明知這般離去有些不近人情,還是抱歉地沖紅鸞笑了笑轉身離開,走得一兩步,又停下步子向紅鸞道:「淋濕了容易著涼,姑娘多愛惜自己。」

  紅鸞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展昭是讓自己打傘,下意識握緊手中油傘,只是點頭,見展昭走遠,忍不住出聲道:「展大人。」

  展昭停下步子,就見紅鸞急步過來,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展大人,如果可能的話,不要再與細花流起衝突……開封府決討不了好處的。」

  展昭心中一凜,眉目間漸現犀利,道:「紅鸞姑娘,你的意思是……」

  紅鸞向周遭看了一看,現出局促之色來,壓低聲音:「我也不好多說,溫孤公子他……總之,展大人,你小心便是。」

  說完,也不待展昭回答,快步向巷中去了。

  展昭思忖了片刻,本待原路返回開封府,走了一兩步,忽地折返向西。

  算起來,也該去端木草廬看看了。

  當初,端木翠前往魯地尋找易牙留下的鍋,臨走時說:「展昭,幫我看著點家,沒事過來看看。」

  這是端木翠囑託過的。

  溫孤葦餘臥房的燈還亮著。

  紅鸞的心沒來由地一沉,猶豫了一回,悄無聲息地退向後院。就快跨過月亮門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低沉的聲音:「怎麼,就這麼怕我嗎?」

  紅鸞僵在當地,良久才緩緩回過頭來。溫孤葦餘正站在臥房門口,遠遠地看著她。

  臥房的燭光暈著微黃,將溫孤葦餘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瑩潤。

  「門主,」紅鸞的聲音有些微的失措和張惶,「我以為這麼晚了,門主已經睡了。」

  「是嗎?」溫孤葦餘面無表情,轉身退回了臥房。

  門卻沒有關上。

  燭光下,溫孤葦餘用絲帛細細擦拭焦尾琴,案上供著的檀香餘煙嫋嫋,純香滿室。

  紅鸞立於門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良久,溫孤葦餘抬起頭來,向紅鸞道:「過來,之前教你的那首《竹溪曲》,彈與我聽。」

  紅鸞囁嚅道:「我……我彈得不熟。」

  「那便多彈幾次好了。」

  琴音起,纖指撥朱弦。

  其實這首曲子,紅鸞早已彈得很熟。

  明月、竹林、溪水潺潺,清音弦上起,幽然忘古今。溫孤葦餘微微闔目,似乎已然沉醉于曲中。

  燭光下,溫孤葦余俊美卻略嫌蒼白的臉龐之上現出難得一見的柔和來,也只有在他閉上眼睛的時候,會給人以這種錯覺——紅鸞很怕看到溫孤葦餘的眼神,深邃卻不寧靜,底處湧著數不盡的暗流與陰鷙。

  不像展昭……是了,展昭。

  紅鸞忽然恍惚起來。

  展昭的眼睛永遠是那麼澄澈而清亮,就算是在這樣淒風冷雨的夜裡,他也是那樣的溫暖,只消看你一眼,心中的河冰都會消融……手上一顫,琴音已亂。

  溫孤葦餘驀地睜開眼睛,目光中盡是森冷之意。

  周身漸漸泛起寒意,似乎直刺骨髓,紅鸞的腦中一片空白。

  恍惚中,溫孤葦餘的手已經撫摩上她的發,順著她的面龐,直至脖頸。

  「你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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