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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第十一章 細花流新主

  人們經常說,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春天當然不會遠的,事實上,這個春天過得很快,不止是春天,緊接著的夏天,也很快。

  但是一入秋,日子的腳步似乎突然就慢了下來。

  第一場秋雨撼落開封的黃葉之時,展昭忽然想起了一年前的秋天。那個時候,也是秋雨綿綿的時分,端木翠百無聊賴地坐在草廬臨院的簷廊上,雙手托著腮看屋簷邊淅淅瀝瀝的雨線,一看就是大半個時辰。

  展昭很好奇地問端木翠在幹嗎。

  「在發愁。」端木翠說。

  端木翠說出「發愁」兩個字的時候,眉尖微微蹙起,長長歎一口氣,秀美的臉龐之上盡是惘然之色,襯著漫天細雨,恍惚是宣紙暈染的美人圖。

  「發愁什麼?」展昭問得很輕聲,更確切地說,輕得接近於「悄聲」,似乎是生怕聲音大了,眼前的一切就成了受了驚嚇的鳥兒,撲棱棱拍著翅膀飛去。

  跟他演對手戲的如果不是端木翠,這婉約而又憂鬱的畫面也許會延續得更久一些。

  但是端木翠硬是很不解風情地回答:「剛入秋就這麼難挨,到了冬天我豈不是會給凍死?展昭,你說我要不要到南方避一避?」

  方才還是唯美的琴棋書畫詩酒花,端木翠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便將上述七樣點金成石,大踏步奔向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個問題的確是很愁人。」展昭沒好氣道,「你慢慢想。」

  事後跟王朝說起時,王朝詫異道:「我端木姐是屬大雁的吧,一到秋天還往南飛不成?」

  念及前情,展昭的唇角漾出一絲微笑,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抬起頭看天。

  這時節,正是大雁南遷的時候。

  天灰濛濛的,比灰濛濛的天淺淡些的是灰濛濛的雲,連帶得雨也似乎染了晦暗的顏色。偶爾有風過,雨線斜斜打在展昭的藍衣下擺之上,不多時,衣襟下擺便盡數濕了。

  遠處,整個開封的高簷飛角都籠在茫茫煙雨之中,異樣寂寞。展昭不知在廊邊立了多久,直到張龍臉色煞白地闖進內院。趙虎傷得不輕。

  斷了兩根肋骨,再偏得幾分,其中一根就會直插心肺。說起的時候,公孫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是誰下這麼重的手?」展昭問得並不大聲,但屋中諸人卻突然沉默了,連一直呻吟著的趙虎,都偏轉了頭去不再作聲。

  「是誰下這麼重的手?」展昭的臉色很平靜,黑亮的雙眸之中卻漸漸燃起焰光。

  「展大哥,算了罷。」張龍沒敢抬頭。

  「展大哥,我真的沒事。」趙虎勉強笑了笑,「一點小傷。」

  展昭沉默許久,忽地一撩下袍,大踏步向外走。

  「展大哥。」趙虎急了,掙扎著便想去攔,虧得公孫策眼疾手快攔住了,卻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呻吟出聲。

  展昭的身形微微一頓。

  「展大哥,不要去了。」張龍幾乎是在懇求,「是我們不對,明知道不該惹細花流……」

  果然又是細花流。

  展昭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色。

  「展護衛,還是不要去了。」公孫策苦笑,「即便你去了,也見不到溫孤葦余公子,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公孫策沒有說。

  雖然沒有說,每個人心裡都明鏡樣。

  不看僧面看佛面,細花流的舊主,畢竟是端木翠。

  答應了公孫先生息事寧人不再追究,當晚巡夜時,展昭卻仍是忍不住來到朱雀大街晉侯巷。

  雨尚未停歇,巷口向內鋪陳的青石板道被雨洗得發亮,一盞又一盞老舊蒙塵的紅燈籠,一個又一個屋簷地掛過去,整條巷子氤氳著黯淡的暈紅的光。

  盡頭處,高高院牆的宅子,黑漆銅獸首門環,門楣處橫亙著題有細花流字樣的牌匾,還有簷下高懸的兩盞紅底燈籠,比巷道旁掛著的燈籠要分外亮些,亮得灼人的眼。

  展昭止住了腳步。

  他並不常來這裡,確切地說,他踏足晉侯巷的次數屈指可數。部分是因為溫孤葦余性情乖僻為人刻薄。

  而更深的原因卻是……

  晉侯巷所有的一切,不管是華麗張揚的牌匾、黑漆鋥亮的門扇、恣意高懸的燈籠,還是低首觸及的青石板道,都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細花流的端木翠時代已經過去了。

  而今執細花流牛耳的,是溫孤葦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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