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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展忠為了展昭的婚事而來。

  「主母已經應下了這門親。許家是京中大戶,聽聞那瓊香小姐姿容出眾賢良淑德,跟少爺是再合適不過了……」展忠眉開眼笑,渾然沒注意到展昭的眉頭越鎖越緊。

  「展護衛也該成家了。」不識趣如公孫策者,言笑晏晏,「既有媒妁之言又有父母之命,看來開封府是要有喜事了……」

  「可是展叔,這件事太過突然……」展昭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突然?這不是少爺應許的嗎?」展忠愕然,「媒人還帶來了少爺贈與瓊香小姐的劍穗。那劍穗是主母親手所結,上綰三顆如意珠,主母一眼便認出,知道是少爺先應許,這才順水推舟應了親事。聽說瓊香小姐回贈了少爺翡翠玉珠劍穗,少爺不是一直在用嗎?」

  一派胡言,我什麼時候用了那許姑娘的翡翠玉珠劍穗,我明明用的是……

  展昭將巨闕橫於胸前,正要喚展忠細看,自己卻忽地傻了眼。

  那五色絲絛結成的同心結劍穗,末梢綰了兩顆小小的翡翠玉珠,潤澤瑩亮,俏皮地一蕩一漾,甚是可愛。

  這這這……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不是吧展昭?」端木翠不滿,「不帶你們這樣玩兒的,開封府出了怪事來找我,出了喜事也來找我,我可沒支過你們開封府一錢銀子,可不興拿我當管家婆使喚。」

  展昭不語,良久,從齒縫中迸出幾個字:「這不是喜事。」

  「嫁娶還不算喜事,那麼對你來說,什麼才算喜事?」端木翠好奇,開始低頭掰手指,「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的意思是許瓊香最好也是常州武進人,這樣你在洞房花燭夜順便可以『遇故知』,然後皇上金口一開,再給你封個『金牌禦貓』什麼的?」展昭氣結,俄頃,又從齒縫中迸出兩個字:「損友。」

  「咦,展大人生氣啦?」端木翠眉開眼笑,「展大人預備拿損友怎麼辦呀,是割席分座呢還是割袍斷義?」

  展昭不出聲,眉宇間漸漸蘊上了怒色。

  端木翠倒是興奮,她還真沒見過展昭真正發怒的樣子。反正,也不怕得罪他。

  「我才不會中了你的圈套。」展昭忽然雙臂抱於胸前,優哉遊哉地向後倚於牆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巴望著我生氣,巴望著我拂袖而去,這樣你就不用出力幫我解決了對吧?門兒都沒有,為了大局著想,展某還是可以忍辱負重的。」

  說著,很是自鳴得意地白了端木翠一眼。

  現代著名喜劇電影《東成西就》中,丐幫歷任幫主裡最雪白乾淨的那位對於踹人有著相當獨特的解釋:「你剛剛站的位置實在是太帥了,我情不自禁就踹了你一腳。」

  套在此間,我們只能說,展昭那白眼實在是翻得太過惟妙惟肖,飽含了諸如「輕蔑」「自鳴得意」「盡在我意料之中」「你奈我何」等諸多情感,將「欠扁」一詞刻畫得入木三分,讓人覺得,你若是沒有行動,實在是對不住這驚豔的白眼。

  所以,端木翠想都不想,一拳揮了過去。

  「好了,」展昭將疊好的熱毛巾敷於臉側,「我被你奚落也奚落過了,打也打過了,你總該為我解決問題了。」

  端木翠很是不情願地點點頭。

  「不過展昭,有一句話我得說在前頭,」端木翠正色,「結縭之親,命固前定,不可苛求。伉儷之道,亦系宿緣。若你和許瓊香的姻緣,早已載於月老婚牘之中,那我也就無法可施了。只要紅線牽足,兩個人哪怕是仇敵之家、貴賤相隔、天涯從宦、吳楚異鄉,也是非結親不可的。」

  「我不至於這麼背吧。」展昭心頭有些發毛。

  「那可沒準兒。」端木翠悻悻,「你出去看看,今夜有月亮沒有?」

  展昭不解,但還是依言去到院中,抬頭看了看天:「有,不過是雲遮月。」

  「那就等等,等月亮都露出來的時候再說。」

  見展昭茫然,端木翠解釋:「月老是向月檢書,月下結繩,只有借著月光,才能讓你足上的紅線顯形,循著紅線,去找你的命定之人。若那人就是許瓊香,我也沒有辦法;若那人不是,此中必有蹊蹺,我再設法追查。」

  唯今之計,似乎也只有如此了。月亮終於自雲霧間現出身來。

  端木翠拈兩根點燃的線香,攜展昭在院落中央站定,輕闔雙目,雙唇微微翕動,也不知念的什麼符咒。展昭側過頭,細細打量端木翠,彼時月光如水,端木翠凝神斂容,神姿清發,與平日裡的玩味諧笑判若兩人。

  俄頃,端木翠睜開眼睛,卻不看展昭,只留意手中的線香。

  展昭循端木翠的目光看過去,心中微微一愕:那線香燃起的煙氣,原本是嫋嫋娜娜蔓向上空,現下無風,卻改了方向,斜往上蜿蜒而去,竟如蛇行一般。

  端木翠輕籲一口氣,悄聲向展昭道:「月老總算受了這香火。」展昭這才發覺那煙氣蜿蜒所向,正是蟾宮所在。

  因問道:「遠近各處的月老廟不少,他不是整日都受著香火嗎?偏你的香火稀罕些?」

  端木翠得意:「那是自然,素日裡那些人上的香,除了把他熏得半死之外,還能有什麼用?而我這線香,自然大不同……」正說著,一瞥眼看到展昭興趣盎然,立刻收了話頭:「說了你也不懂。」

  展昭哭笑不得。

  須臾線香燃盡,端木翠精神為之一振,喜道:「這便好了。」說著,伸手往半空,似是擷取什麼東西,口中兀自喃喃道:「千絲萬縷,究竟是哪一根來?」

  展昭亦睜大眼睛:「難道是月老將紅線拋給你了嗎,怎麼我看不到?」

  正說著,就聽端木翠笑道:「是了,是這根了。」

  展昭轉頭看時,只見端木翠的掌心之中拂著一根瑩亮細絲,那絲線極細,目幾不能見。縹縹緲緲,輕盈無根,周身暗光隱現明滅,忽而如通透金絲,忽而如暗夜霧線,竟看不清長至幾許。展昭喃喃道:「這便是紅線嗎?竟這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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