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尾魚 > 開封志怪 | 上頁 下頁


  端木翠點頭:「跟我來。」

  她帶他走到更僻靜的地方,那是靳府的後牆,打眼看去,青磚砌石,也沒有什麼不同。

  「我剛剛是想穿牆進去,但是穿牆的刹那,忽然發覺,那門的材質,跟普通的門不一樣。門面上,似乎還附著些什麼。」

  她從袖子裡一抽,抽出一大幅四方白錦,白錦四圍有抽繩。端木翠把白錦揚起,那布便方方正正立在半空,像一扇正正方方的門。

  端木翠把抽繩的頭遞給展昭:「拿著,幫我兜風,我去去就回。」兜風?展昭聽不懂。

  「風伯送我的兜風巾,展昭,即便是微風拂面,到底還是有風的。積少成多,聚沙成塔,現在風這麼小,想要一場大風,自然要慢慢地兜,慢慢地等。你可得幫忙拿好了。」

  她很快離開,步伐輕快,想是有了應對之策。

  展昭握緊那抽繩,半分也不敢懈怠。端木翠說得沒錯,那兜風巾,原先只是平展豎立的一大幅布,慢慢地開始內凹,內凹的幅度越來越大,像是成了一個風包。展昭被拉得站立不穩,好在,端木翠的確是「去去就回」了。

  她接過展昭手中抽繩,順便把手中蒙著布的物事遞給展昭。轉身時,展昭赫然發現,她後腰竟插著一柄銅錘。

  這麼窈窕標緻的姑娘,掄一把大錘嗎?怎麼想怎麼突兀。而交給他的那件物事,揭開了布看,是一面菱花鏡。

  料得不差,為什麼兩個人看起來一模一樣,連經久辦案的公人、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娘子都分辨不清,因為那是鏡像所成,惟妙惟肖,分毫不差。

  唯一的突破點在於,鏡像是反的。

  端木翠交代他:「兀那小妖,沒什麼了不得的,待會兒我完事了之後,聽我吩咐就行。」

  展昭點頭,退開兩步。端木翠長籲一口氣,將那風包斜斜對向牆面,猛地抽繩一拉:「去!」

  真個平地驟起狂風,刹那間,摧枯拉朽之勢。

  展昭終於明白她「兜風」是為了什麼——牆面的表層經不住這壓力,慢慢剝蝕起皮,露出了底下鋥亮而又暈黃模糊的鏡面來。

  整個靳府的外牆,包括外門,都被這樣一層鏡子包裹著。

  端木翠騰身躍起,近前時拔下翠簪,在鏡面上劃開一道破口,伸手拽住邊緣往外猛拉。隨著她快速半空撤步,整個鏡面被剝離而起,像一條半空中舞動的、帶著光澤的巨大鏡帶。

  她動作好快,抓著鏡子一角,半空中上下騰挪,對折、再對折、又對折。再也對折不下去時,她帶著鏡帶落到地上,從後腰拔出那柄銅錘,高高揚起,狠狠落錘。

  另一手把兜風巾往上一揚,那白巾脹大開,四角抓地,像個鼓開的帳篷。

  站在兜風巾外,只見她頻頻落錘,那方鏡帶越捶越小,從尺餘見方到銅盆大小,但是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展昭嘗試著邁步進去,一隻腳剛邁進兜風巾,只覺金石之聲震耳欲聾,腦袋轟轟作響,趕緊退了出來。

  約莫半盞茶工夫,那方鏡帶只剩了菱花鏡大小。兜風巾收起,端木翠抹一把額上的汗,抓著鏡帶站起來。

  低頭去看,鏡面上爍動不定,而又凹凸不平,像是有什麼東西掙扎著想出來。

  端木翠看展昭:「鏡子。」

  展昭趕緊把那面菱花鏡遞給她,看著她把兩面鏡子鏡面相對,慢慢合到一起。

  刹那間,光華四斂,周遭一片寂靜。

  夜風拂過,又像回到了開封平常的夜晚,無人的巷道。端木翠招呼展昭:「走,可以進去看了。」

  偌大靳府,沒有人,也沒有燈,荒草萋萋,宅室破敗,這可全然不像是在鬧市的大宅子。

  剛剛的人聲呢?

  端木翠說:「這是鏡妖,但還未能修成形體。所以以外牆門戶為鏡,照出來往眾生相,久而久之,得以複製。為著掩人耳目,可以安然在鬧市長居,便以這些眾生萬相,做出門庭興旺的假像來,又利用這些鏡像,行方便之事。」

  「也包括盜案、斂財?」

  「這個自然,有句老話你沒聽過嗎,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真金白銀,方便它上下打點,這修取人身之路,沒準兒會走得更加順暢。」

  所以,這鏡妖並非有意假冒細花流的名頭,而是因為,端木翠經常路過這街巷,被那鏡面攝取了形象而已。展昭忽然想到什麼:「那我……」

  「你天天在周遭行走,想來也在被它禍害之列。」

  「那它會不會……」

  「你是官差,身份更加方便。沒準兒也被它利用過,做一些欺壓魚肉之事,這可說不準。」

  真是防不勝防,展昭背上發冷,再看端木翠手中那聚合的物事,難免有些後怕。

  「這就算收了它嗎?」

  端木翠狡黠一笑:「它是鏡子,對著的也是鏡子,兩兩相對,無窮世界,它覺得可以用鏡像愚弄世人嗎?很好,以後它就困在這裡頭,自己跟自己玩兒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