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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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湊上來看了幾眼,又把紙放下了,有些局促的說:「你怎麼看這個?」 杜微言和小張的關係不錯。她剛到的第二天早上,拿了藍莓醬抹面包吃,恰好是小張進來打掃,見了那瓶藍色的醬料,十分好奇的問了一句:「這是什麼?」杜微言索性將包裡還剩的一瓶還沒開的藍莓醬送給了她。結果下午的時候在大廳,小張遇到她,十分開心再次謝了杜微言,還說:「我媽媽很喜歡吃呢。」 都是年輕女孩子,又常常在酒店見面,自然也慢慢熟絡起來。 此時杜微言盯著小張的臉,忽然心跳微微快了一拍,她也不催,只是慢慢的等著。 半晌,小張把紙片拿了起來,說:「我去問問媽媽吧?我自己不是很認識這些。」 「這不是你們的一些咒語麼?」杜微言試探著問。 小張笑了笑:「不是的。我媽還識得這些,再往南的山裡走,那邊的人認得的更多一些。」 杜微言有點弄不清楚狀況,想了想,才問:「這是你們的文字麼?可是你不認識?」 「它是女人用的文字。男人家是不認得的。」小張認真的說,「小時候我媽媽要教我,可那時候我上小學,就沒多花時間,現在都忘啦。」 杜微言張了張嘴,想到那個時侯夏朵回答自己:「不是的。這些是祈福攘惡用的。」 她……明明和自己的關係那麼好,為什麼沒有說實話呢? 「可我問過別人,她告訴這是符咒,並不是文字……」 小張抿唇笑了笑:「那是因為,這是闐族女子的秘密啊,男人不能知道,外族人也不能知道。」 第二天一早,小張就興沖沖的來找杜微言了。 「我媽媽認得的。這幾個字是在保佑她的阿爸身體安健……喏,這幾個……呵呵……」她頓了頓,臉頰微微泛紅,「是想念男人……」 杜微言仔細的聽著她的解釋,末了,微笑說:「小張,我可以見見你的媽媽麼?有些問題,我想當面問問。」 如果說從外表上看小張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個漢族的姑娘,那麼她的媽媽,盤著頭髮,穿著長裙,杜微言第一眼就覺得這是個典型的闐族女人。 張媽媽很熱情,拉著杜微言坐下,又讓女兒去端水,杜微言和她閒聊了幾句之後,有些迫不及待的問:「張媽媽,我是來問您這個的。」 「哦,是這個啊……這是玲瓏啊,我們做姑娘的時候,都會的。不過現在的小丫頭都不學了,尤其是像我們這樣,嫁到了山外邊的。」張媽媽笑眯眯的指著女兒說,「這丫頭就沒學會。」 「你們叫它玲瓏?」杜微言微笑起來,「真好聽。」 她拿出那幾張刺繡:「張媽媽,你會讀這些麼?」 「會啊。你聽著。」 杜微言聽完就愣住了,她懂得闐族的口音,張媽媽讀的就是一口流利的闐族方言。這麼看來,這些文字是闐族女性之間私下流傳的一種記音符號,倒是一種規規矩矩的文字。 「你看,這是我和姐姐聯絡的時候寫的,呵呵,好幾年了。」 清一色這樣的文字,從右至左,從上往下的書寫文字,字體一律向右傾斜,十分獨特。 「張媽媽,我很早之前就看到過玲瓏。那是我一個好朋友繡的,可她沒有告訴我這是文字,她說是符咒。」 張媽媽想了想:「你去過南邊山裡吧?那邊,和這裡不一樣。我是從山裡出來的,我小時候,媽媽就告訴過我,這是女人之間的玩意兒,不能告訴別人。男人不能懂,他們也不知道。我小時候把寫過的紙片兒亂丟,就被家裡的長輩打了。如今我們出了山這裡,規矩已經沒那麼嚴格了。說給你聽沒什麼,不過說起來,也沒多少人再記得了。」 杜微言「哦」了一聲,聽到張媽媽繼續說:「這些玲瓏,人死書焚。你想,貼心的姐妹之間會寫多少悄悄話呀,所以死之前,一定要都燒掉,不能讓人知道。」 她又說了許多關於玲瓏的趣聞,拿了好些信給杜微言看,杜微言聽得津津有味,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才離開。 「玲瓏,就目前簡單的瞭解,可能會是全世界唯一的一種性別語言。它的字數很少,所以一字多義、一字多音的情況難以避免。這種文字和之前發現的闐族語不同,它用記音的方式記錄闐族婦女日常的語言,顯然是屬於闐族語的一支分支。玲瓏和闐族語的關係,應該是支流和源頭的關係。或許玲瓏在學術上的價值不如闐族語,但是從它『傳女不傳男』和『女用男不用』等特點來看,它都是一種舉世罕見的文化現象。」 杜微言在電腦上打完這一段,目光又漸漸的離開了螢幕,慢慢的合上了電腦。 又是一個新的發現。 如果說數年前闐族語的發現是石破天驚,宛如威猛的雄鷹在展翅飛上高空的話,那麼如今的玲瓏,就好比是春日裡一隻小燕停在枝頭鳴唱,讓研究它的人覺得趣味盎然。 過了那麼久,這中間又經歷了那麼多事,她發現自己的心態也早就改變了。 她收集玲瓏的資料,只是為了滿足心底的好奇,電腦上寫下的文字,也更像是日記,而非專業的學術分析。至於要把它公諸於眾的話……杜微言抿了唇,有些自嘲的想,如今自己的話,又會有多少人相信呢?又有哪家雜誌會接受自己的文章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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