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 上頁 下頁
三十


  車廂的空間仿佛在瞬間被扭曲了,密集的人流,渾濁的空氣,每個人都處在這樣狼狽的境地裡。一片混亂。

  有人從杜微言身邊擠過,毫不留情的將她往後推搡,又有人接連不斷的踩到了她。

  杜微言覺得失去了平衡,而這樣混亂的情況下摔在地上任人踩踏會發生什麼情況……她想都不敢想,只覺得周圍有人在尖叫,還有人用方言大聲咒駡著「不要擠」,她沒來由的開始慌亂,因為周身除了晃動的身影,沒有一處可以借力的地方。

  隱約有些絕望,又有些窒息,腦海中是真的一片空白。

  有人伸出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又扶著她站起來,直到她的背靠上另一堵牆——那個年輕男人仿佛在巨牆般的人群中劈開了缺口,把她擋在了自己身後。

  另一側的地鐵門終於吃力的合上了。車外依然是黑茫茫數不過來的人群,他輕而易舉的轉身,目光拂過她驚魂未定、略顯蒼白的臉色,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細細的撫了撫她的臉頰,低聲問:「沒事吧?」

  她抓住他的手,頓了頓,竭力穩定呼吸:「沒事。」

  車廂裡的燈光是素白的,他個子高,鼻樑、睫毛處都有淡淡陰影投下來,整個人都像是畫家精心描摹中走出來,分明有一種淡然清俊的高貴。唯有雙眸還有著熾熱的溫度,目不轉睛的凝視她,幾分遮掩不住的關切。

  易子容忽然微微勾唇笑了笑,有些無奈:「我就知道你不會等我。」

  天知道他當時怎麼心神一動,想到她就會在這個時間離開。於是顧不上別的,穿過坐得滿滿的劇院,恰好看見她走進地鐵站。或許只差一步,他就趕不上和她一趟車,也趕不上把她從人群裡拎出來了。

  她的目光漸漸的轉回來,依然是那麼多人,屬於他們空間被壓迫得很小很小。可彼此間的距離這麼近,她聽得見他心臟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像是一種特殊的韻律,蠱惑得她難以遏制的想要靠近。

  杜微言低頭想了想,一點點的貼近他的胸口,不過寸許的距離,卻仿佛用了很久很久。她的唇擦過他胸前的衣料,低聲,又有些挑釁的說:「那你還要來找我?」

  易子容只是看著她,她的短髮輕輕擦著他的下巴,微癢,仿佛是心動的感覺。

  而人群中,他將環抱著她腰間的手慢慢上移,直到貼在她柔軟的胸口,不輕不重的按著,淡淡的說:「因為你口是心非。」

  杜微言並不用回應這句話,因為恰好到了下一站,她又抵在了門口,只輕輕後退一步,就踏出了這方壓抑的空間。

  她承認自己被「口是心非」這四個字刺激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能駁斥……她能說什麼呢?

  隔了一步彼此凝望,清晰,卻遙遠。

  幸而易子容也並沒有在等待她的回答,只是順著人流走上前,輕輕挽著她的腰,笑著說:「走吧。發什麼呆?」

  從擁擠的地鐵站出來,杜微言重新呼吸到有些清冷的空氣的時候,恍若重生。

  易子容走在她的身側,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眉心很好看的皺著:「你喜歡這樣的生活?」

  杜微言不做聲,回想起上網的時候,時不時會彈出的QQ新聞,各種各樣的事故,都會讓她覺得這個世界太危險……保不准什麼時候就會像剛才在地鐵裡那樣,一個疏忽,就會倒楣。

  可這就是她的世界啊!她不頹廢,也不怨天尤人,只做好自己的工作。她喜歡語言學,在旁人看來有些枯燥的論文卻是她的樂趣所在。目前的生活,對她而言,算是有回報的,不是麼?

  「嗯。你覺得不好?」於是她挑了挑眉看他,「易先生,你年紀輕輕,英俊有為,難道就厭世了?」

  他微笑起來,眉眼熠熠生輝。走了半條街,不疾不徐的問她:「我能去你住的地方看看麼?」

  杜微言有些猶豫,還沒開口答應,易子容已經搶先一步,語氣輕鬆:「不要緊張,只去坐坐。」

  杜微言已經很久沒有在家裡招待朋友了。家裡甚至找出了一瓶不知哪裡來的老白乾,幾碟叫來的外賣小菜,她將這些鋪在桌上,給易子容倒了一杯酒,笑著說:「你還是喝酒的吧?」

  他抿唇微笑,淡淡的看著她,眸子仿佛靈動的黑蓮,什麼都沒說,度數極高的烈酒,仰頭喝了下去。

  杜微言看著他將那杯酒喝完,於是又倒上,一邊隨意的問他:「你朋友呢?」

  他一怔:「什麼朋友?」

  「剛才坐在你旁邊的那位啊,我見過你們好幾次了。」

  易子容伸出修長的手指,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是我助手。」

  她喝了幾杯酒,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很狡猾:「就是秘書麼?我覺得很漂亮啊。」

  易子容伸手摸摸她的頭,語帶輕笑:「不是你讓我這麼做的麼?」

  她吃驚的表情很可愛,直愣愣的看著他,挖空心思才說了一句:「什麼?」

  「你在醫院裡對我說過什麼?」他似笑非笑,眼角和唇畔的弧度十分柔和,「你總是說我和你們不一樣啊。」

  杜微言微張了嘴巴,沒有說話。

  「如果你覺得滿意了……我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他順手摸摸她的臉頰,又停頓了一會兒,「除了能看到你很有趣的表情,別的都很無聊。」

  後來說了什麼,都記不清了。杜微言也有點薄醺,所以有些話,她甚至沒有聽明白,就匆匆轉了另外的話題。或許是她這幾年的工作,或許是早上的庭審,又或許是一些毫無意義的音節……他專注的聽著,就像很久之前那樣,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聽在耳中,不管那些心事多麼碎煩,多麼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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