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 上頁 下頁
十九


  杜微言「哦」了一聲,繼續說:「除了我,還邀請了哪些專家?總有民俗和少數民族史的……」

  「名單,你自己看吧。」易子容打了個轉彎,視線的盡頭,已經可見起落的高樓,灰色而喧囂的城市。

  第一個名字,就讓杜微言屏住了呼吸。她想了幾秒,低聲說:「杜如斐,我爸爸啊。」

  「我知道。」易子容輕微的點頭,「怎麼了?」

  杜微言一時間有些猶豫,似乎是拿不准主意。

  山間跑過一隻野兔,被迎面而來的汽車驚嚇到,反而停在了路中,一動不動。她下意識的喊了一句:「停!」尖銳的刹車聲——車裡兩人的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沖,那只兔子飛快的鑽進了草叢之中。

  然而易子容並沒有很快的重新起步,一隻手撐著方向盤,側頭看著她,眸色明滅之間,似乎流淌著一些亙古遙遠的往事,仿佛是真的玄武岩,斑駁的岩頁間,滄海變遷,歷歷在目。

  杜微言的一門心思還在父親身上,語氣像是在找人商量:「我爸爸他是挺愛工作的,可他身體不大好……」

  他平靜的掃她一眼,卻沒有接話,只是重新上路。

  她自個兒琢磨了半晌:「算了。他要是知道我說這些話,大概又會不開心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易子容將目光移開,「你放心。你父親身體不會有事的。」

  杜微言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放心,此刻心裡一架小小的天平,一頭擺放著父親工作的樂趣和熱情,她不忍心自作主張的替他剝奪;而一頭就是純粹的擔心他的身體。

  她只覺得有些難以權衡。

  「沒辦法,我也就我爸一個親人。相依為命。」杜微言略有怔忡的說。

  這一次沒有兔子,易子容卻「嘎」的刹了車,力道比前一次狠,要不是有保險帶死命勒著,杜微言覺得自己的身體會輕易的飛出去。

  年輕的男人側過臉,表情陰晴不定,似是在細細的揣摩她的想法。片刻之後,适才的洶湧波濤已然消褪,露出了平靜光滑的海灘平面。易子容輕輕的笑了笑:「是麼?」

  明武高中門口。

  杜微言在離開之前,手機響了響,他微抿了唇笑:「我的號碼。」

  杜微言看著手機上那一行數位,那輛車已經消失在街角,而名字……幾個資訊符號,卻像是用電流建起了一座看不見的橋樑,不可思議的跨過了許多的鴻溝。

  如今的她和他,面目清晰,彼此可見。

  可杜微言的記憶力向來很好,那個時侯自己離開的原因……她並沒有忘記。

  進了臨時的辦公室,杜微言將已經整理好的語料往單位的電腦上輸。時間還早,幾個同事也都沒下班,打了招呼,便又各自埋頭工作。

  杜微言輕輕的在滑鼠上點擊,將幾個資料峰值重點標畫,然後摸出了手機,略有不耐的開口:「您好。杜微言。」

  號碼陌生,只是聲音倒不算陌生,出於對語音的敏感性,杜微言在下一秒就清晰的反應過來了:「是王隊長?」

  王隊長的聲音還隱隱有著幾分壓不住的興奮,開口就問:「杜小姐,你是在明武吧?」又嘿嘿笑了笑,「我們公安局的系統登記查出來,你在明武住了大半個月了吧?正巧,上次那案子破了,能勞駕你幾分鐘麼?」

  杜微言一怔:「你也在明武?」

  周日從明武市的公安局出來,杜微言理了理夾克,街邊的落地玻璃窗上,鈷藍色的光影之間,映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幻象。瘦長,一張臉蒼澀得仿佛白紙,冰涼的手指無意間拂過脖頸,又激靈靈的打了個哆嗦。天氣一天比一天的冷,似乎該圍上家中那條大紅羊絨圍巾了……她一邊胡思亂想著,恰好看見路邊有一家新華書店。杜微言記起來自己應該買上幾本練習作業參考一下,有時候小學生的作業題也挺難出的,這一個多月,總不能誤人子弟。

  店裡已經有了空調,杜微言覺得冷熱轉換間鼻子有些堵,伸手隨便的揉了揉,又俯下身,查看比較幾個版本的語文習題冊。許是在暖氣中呆得久了,這一次接起電話的時候,手就不那麼僵硬著發抖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愉快輕鬆一些:「爸爸。」

  隔了話筒,杜如斐的聲音聽起來簡直是意氣飛揚,用流行詞來說,叫做「逆生長」。

  想必紅玉博物館的事已經聯繫他了。

  杜微言裝作不知道,只說:「什麼事這麼高興?」

  杜如斐連著說好幾遍:「一把老骨頭,還有用武之地啊。」

  杜微言忽然想起去年學校詢問他是不是有意向帶一個博士生,杜如斐連材料都沒來得及看,她這個女兒就做主,替他婉拒了。就為了這事,父女兩人冷戰了很久。過後,杜微言仔細的反省過,也覺得自己手段粗暴了些,下定決心,只要在他身體許可的前提下,老父親要做什麼,她都不會擅自的替他決定。

  杜如斐是再傳統不過的老知識份子,做學問認真不過,既然答應了對方,從資料整理開始的基礎工作就會一絲不苟的去做。杜微言知道勸也沒用,只能叮囑他按時吃藥。

  掛上電話的時候,那頭的笑聲分外的爽朗快活:「丫頭,我們這叫上陣父女兵啊。」

  辦完該做的事,杜微言又回賓館理了些東西,和同事關照了幾句,出門打車回碧溪頭。

  上山的公路依然是易子容開過的那條,彎彎曲曲。從車窗望出去,山間炊煙嫋嫋,人家戶戶,杜微言靠著後座,只覺得有些暈車,又或許是司機的技術及不上易子容?她有些模模糊糊的想,頭愈發的沉重,眼皮一分分的在往下闔起。

  好不容易到了學校,付了錢,她拿了東西就往住的地方走,冷不防一團小黑影撞上來,把她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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