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有一種愛,誰敢言說 | 上頁 下頁


  快一年的心事,一朝發送,她忽然覺得輕鬆,眼角一涼,竟然滴下了一滴眼淚。

  這似乎是她第一次這麼喊他,就叫他江律文。以前的時候,她總是客客氣氣的喊他——「江先生」。這樣的稱呼讓她有些忐忑,又有些甜蜜。然而甚至沒等到回音,杜微言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晨光大好,鳥鳴啾啾,連綠葉拂過林梢的聲音都親切無比的傳來。

  不像是喧囂的學校宿舍。

  杜微言揉揉額角,視線望出去,還有些模糊。

  有個男人站在不遠的地方,背對著窗口,逆了亮光,修長的身影似是晃成了數道。他的聲音帶了似有似無的笑意:「小丫頭,你膽子不小,敢去酒吧喝酒。」

  她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眨了眨眼睛,開口問了一句:「江先生,這裡是……」

  窗外有些晨嵐,年輕的男人微微側臉,目光卻落在桌上的那支黑色手機上,笑意仿佛是藏匿在雲層後邊的陽光,遮掩不住。

  隔了這些年,杜微言依然能想起那個畫面,夜風拂過來,似乎是將所有的神經剝離開肉體,放入了泉水中,激靈靈的抖了抖。杜微言回想起來的時候,臉頰也不免帶了些微紅。她想要不動聲色的從他的手心中將自己的手腕抽出來——

  他由著她,她柔軟修長的指節擦過他的掌心,似乎是難以把握住的、天邊的幾縷流雲。

  只在將離未離的時候,借著路燈的光線,看得見她指甲上淡粉如珍珠色的光澤,江律文忽然覺得有些把握不住這個曾經很單純的小丫頭的心了。他反手重重扣住她幾乎要脫離的手指,而她的指甲在自己的手心中狠狠的摳了下去。

  「那時候你沒等到我的答案——是不敢聽?還是說……你已經不在乎了?」

  杜微言秀氣的眉皺了皺,似是有點困惑,半晌,才微笑著說:「江先生,那個問題,你說,你不願意回答。」

  江律文手指微微松了松:「微言,你這算反將我一軍。」

  「你知道我不是的。」杜微言從容的將手指抽出去,語氣誠摯,「那個時侯我還太小。況且……我不知道你的太太在國外。如果給你造成了困擾,真的十分抱歉。」

  杜微言就這樣一步步的離開,雙手插在了風衣的口袋中,黑色的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清脆而俐落的聲響。

  背影清瘦而纖細,卻叫人覺得難以彎折。

  許是真的變了……他上一次見到她的背影,是很久很久之前,杜微言在那個房間裡,終於記起來自己的醉酒後發過的那條短信,措手不及,又滿面通紅,開了房門就要跑——

  他並不攔住她。

  而她最後自己在門口怯怯的回過頭,清了清嗓子:「那個……江先生,你就當我吃錯藥了吧。」

  迅速的低頭落跑,一秒都不耽擱,遑論期待他的回應了。

  江律文獨自一個人在屋子裡,哭笑不得。他大半夜的找過去,把她從那間酒吧帶出來,想不到到了現在,小姑娘昨晚的勇氣已經全然不見了。

  那條短信之後,江律文好幾次把她叫出來吃飯,彼此都絕口不提短信表白的事情。那時候於他,可能只是覺得好玩,又或者是興趣盎然;於她,大約真的只是出於暗戀過後的難以拒絕。

  小丫頭是學語言學的,在語言上天賦驚人,吃飯的間隙,她能順口模仿好幾種方言,都是惟妙惟肖,逗得他哈哈大笑。

  杜微言有些得意,眼神晶晶亮的閃爍著,語氣卻有些克制著說:「這算什麼呀!我們老師說過,以前趙元任先生在全國各地考察方言,火車一路從北往南,他只要一兩天時間,就可以把一個地方的方言學會,幾個月的考察,他能說幾十種方言。」

  他聽得津津有味,於是打趣她說:「人家那是用來做學問的,哪像你這樣,學了這麼多,就像是變戲法一樣拿來當節目。」

  杜微言笑吟吟的看著他,左頰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誰說的?據說趙元任先生也把這個表演給毛主席看過啊!」

  這讓他輕笑起來。

  他們之間的狀況,像是一杯熱水,此刻還有些燙手。他也不著急,不妨放著,晾上幾日吧。

  可那時候他也不知道,就是這麼幾日,輾轉卻成了幾年的時光。

  底樓的大門噠的一聲打開了,杜微言很快的跑進去,那扇沉重的玻璃門緩緩的將他的視線隔絕開。江律文靠著車門,點了一支煙。一點紅星在指間閃爍,他的側臉在光線下明暗不定。

  煙點燃了很久,吸在鼻腔裡,輕微的嗆意。江律文仿佛在這淡淡的煙霧中,看到了那時她那個小小的梨渦,清澈可人。一回神的時候才發現,整個社區,仿佛就他一個人,和滿地的枯草。

  火星在指間輕輕一彈,有一粒落進了草叢之中。他沒有來由的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副畫面,整蓬整蓬的大火竄起,把過去的一切灼燒乾淨了,倒是爽快,又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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