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六十五


  王敏辰看到她,先是一愕,又微笑起來:「洛遙!我沒想到你今天就來看我了。」

  其實洛遙心底很歉疚,是她害得敏辰早產,出了那樣大的事,可是他們夫婦卻並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高池飛更是呵呵笑著,要讓洛遙抱抱孩子。

  孩子的身體又輕又軟,膚色紅紅的,一張小臉還皺著,正在吮著自己的大拇指。說是大拇指,其實比兩三根牙籤粗不了多少。洛遙小心的抱著,生怕碰一下都會弄痛懷裡小小的生命。又忽然覺得心疼,覺得他有些偏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他本該在母親的肚子裡多呆上半個月。

  紛繁雜亂的心思驀然被敏辰的驚呼打斷了,或許又因為太過驚訝,牽動了剖腹產的傷口,她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唉,外面是展澤誠麼?」

  高池飛也是一驚,站起來,往窗外看了一眼。

  洛遙的臉頰上莫名的飛起兩片紅暈,輕而薄,仿佛桃花瓣兒。她低了頭,不知所措的「嗯」了一聲。

  大約是感激昨天他送自己來醫院,敏辰猶豫了一下,對高池飛說:「要不你請他進來吧?」

  趁著高池飛出去的空檔,敏辰飛速的問她:「你們怎麼回事?又在一起了?昨天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問題,仿佛是一把散亂的珠子,劈裡啪啦的落在洛遙的心裡。她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著敏辰,腦海裡仿佛又泛起了清淡的霧靄,各種記憶蜂擁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不知所措。

  展澤誠進來的時候,她手裡還抱著孩子,坐在床沿,長髮淩亂的落在肩頭,雙唇微微的張著,如果仔細的看,淡粉中還泛著珍珠色調。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念她的吻、和她在自己懷裡時溫熱的氣息。

  是嬰兒嘹亮的哭聲忽然打破了這幅安寧精緻的畫卷。洛遙像是嚇了一跳,忙不迭的去拍孩子的背脊,一邊低聲的安慰。

  展澤誠靠在門口,只是看著,有一種不可抑制的笑意,從心底泛起來,隨著血液和氣息,慢慢的漾到了唇角。此刻自己在因為什麼而滿足,他不想去細究。只是覺得舒心,又或者是渴望,有一種近似幸福的真實感,在灼燒自己的靈魂。

  他進來之後,洛遙反倒不開口了,安安靜靜的蹲在嬰兒床邊逗弄孩子。餘下的三人都有些尷尬,只能各自沉默。一小會兒之後,洛遙站起來,微笑:「我就是來看看你有沒有事。那……我下次再來。」

  她起身告辭,又忍不住去握握嬰兒小小的拳頭,笑語盈盈:「再見嘍。」

  展澤誠一直極有耐心的等著,走在她後邊,和兩人告辭。

  高池飛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最後忍不住喊住他:「展總……」

  他還牽著洛遙的手,又替她戴上帽子,揚眉問:「什麼?」

  「公司那邊……」

  淡淡的停頓,展澤誠止住他的話:「公事下次再說。」

  王敏辰靠著牆,看著他們離開,仿佛在獨自囈語:「我真是想不通……他們……是瘋了麼?」

  高池飛在逗弄寶貝兒子,聞言一愣,良久,才歎口氣:「洛遙我不知道,展澤誠他……大概早就瘋了吧。」

  醫院大廳裡人極多,剛出電梯,展澤誠接了電話,微微駐足:「左手邊?嗯,知道了。」他略有些不耐的皺眉向正門望了一眼,側身已換上柔和的表情:「車子在那邊。」

  自動門悄無聲息的打開,是一條不大的馬路,清清切切,人煙稀少。

  出門的時候,恍然覺得春天是真的來了吧。沒有了冷冽而幹寒的不適感,整個人都浸潤的和暢的氣息中。洛遙回頭看了一眼,報刊亭的老板正懨懨的坐著,面前是幾摞報紙雜誌。隔了很遠,她也看得並不清楚,其中一份報紙斜斜的掛著,似乎是一副巨大的風景圖。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洛遙隱約的覺得,那是哪裡見過的。不等她想起來,扶在自己腰間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於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他替她拉開車門,又怕她磕到,十分體貼的伸手扶著上邊。等她坐進去之後,不知道看到了什麼,眼神忽然輕輕一凜,又彎下腰對司機說:「稍微等一下。」

  他將車門關上,和後邊一輛車上下來的男子快速的交談著。

  洛遙隔著玻璃望過去,他的側影俐落而簡單。今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鑲銀絲的羊毛襯衫,隔了烏沉沉的玻璃,瀅澤的白銀色澤被掩去了,墨沉的顏色襯得他線條鋒銳,仿佛是古時的匠人,虔誠的在地中海的神廟中,一斧斧刻下俊美無儔的雕像。

  她出神的看著,似乎有一個詞頻繁的在他的口中出現,只憑著口型,她並不敢確定他們在說什麼,或許和她有關,也或許只是他公司的事。她緩緩的移開視線,這已經不是來時的車了,車子的後座十分寬敞,相比像他那麼高的個子,坐著的時候也不會顯得局促。洛遙踢了鞋子,就像是在床上那樣,慢慢的蜷曲起身子,將下巴擱在了膝蓋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拉開車門坐進來,瞧見她這副樣子,不禁微微笑起來。於是向她伸出手:「要不要睡一會兒?」

  司機已經將車子駛進了車流之中,她枕著他的手臂,乖巧的一動不動。展澤誠另一隻手環著她,撫著她的發梢,慢慢閉上眼睛。

  直到司機出聲喚他,語氣有些遲疑:「後面……好像有車跟著我們……」

  展澤誠回頭看了一眼,並不真切,似是一輛紅色的跑車。他轉過頭,面無表情:「嗯。」

  「好像是何小姐的車吧?」

  他的目光對上後視鏡裡司機詢問的視線:「不用管她。」

  市區到宅子的距離有些遠,又是下班的時間,堵了一段又一段,時光漫長的叫人窒息,她睡的並不安穩,時不時輕輕的抽搐,雙手握拳放在了胸口,叫他想起了今天見到的那個嬰兒……和她抱著嬰兒的樣子。

  她素來是喜歡小孩子的,於是脾氣也有些孩子氣。以前吵架的時候,強著不願回頭,總是要他先讓步。像是篤定了拿准他會讓著她。如果將來她有了孩子,會不會像媽媽一樣,出落得倔強而漂亮,最後叫自己無可奈何的讓步?

  修長的手指不可控制的去觸她淡粉的臉頰,想要去描摹柔和線條,她的鼻樑很秀挺,鼻尖微翹著,側面看過去,是很精緻漂亮的角度。而自己究竟還剩下多少時間,可以這樣抱著她、隨心所欲的看著她?

  或許是下一刻,就像林揚說的,「她的意識清晰起來,你怎麼辦?」

  或許是永遠?她從此失去那些記憶,再也不抗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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