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洛遙下樓的時候,意料之外的,在餐桌上第一次遇到了展澤誠的母親。其實她急著去醫院,本來連早飯也不願意吃。展澤誠卻神色從容,將她領到客廳,拉了她的手給方流怡介紹:「媽,這是我朋友,白洛遙。」

  方流怡正在吃早飯,手邊是一杯乳白色的豆漿,她的手指扶在杯壁上,愕然了半晌,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微笑滿面,對洛遙說:「白小姐吃早飯了麼?」又回頭對阿姨說:「再準備一份早餐。」

  洛遙坐下來,略帶客氣的說:「阿姨,您叫我洛遙就好了。」

  方流怡的態度十分親切,又問起她的一些情況,只在洛遙說起自己的專業的時候怔了怔,轉頭對展澤誠說:「我先去公司。」

  方流怡的背影依然苗條,珍珠色的套裝將她襯得愈發年輕。她走前將手放在洛遙肩上,俯身的時候有淡淡的香味:「洛遙,我很高興澤誠把你帶回來讓我認識。」

  洛遙有些發窘,也不敢看展澤誠,幸好方流怡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馬上離開了。

  「我爸去世之後,集團裡的事都是我媽在管理。我一直希望儘快接手,讓她休息一下。她很辛苦。」

  洛遙不知道說什麼,默默的喝了一口粥,半晌才說:「她看起來……很年輕,也很和藹。」

  展澤誠彎起嘴角,輕輕笑了笑:「是啊。你會很喜歡她的。」

  車子停在醫院的門口,洛遙解下安全帶,轉頭問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見見喻老師?」

  展澤誠微微搖頭:「現在見她不是很方便,等我處理完,會再來看她。」

  洛遙搖頭糾正他:「喻老師說我要是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帶給她看看。」她眨眨眼睛,「一起去吧……和雲初寺沒關係。」

  走廊上消毒藥水的怪味道被早飯的香氣稀釋了不少,餐車和洛遙擦身而過,她透過玻璃,看見護士把早餐端在了喻老師床上的小桌上。

  清晨的光線落在洛遙身後的年輕人身上,深邃英俊的五官,似曾相識。她手裡的勺子無意識的傾了傾,煮得很濃稠的粥就這麼落下在桌上,潔白雪糯,仿佛花朵。

  洛遙很快的介紹了一下,喻老師已經神色如常,請他坐下,微笑著說:「原來那個開發專案是你們集團的。」

  他並沒有局促,點頭說:「是,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希望您儘快好起來,如果開發計畫有變,我想我們雙方還可以合作。」

  說起這個,喻惠茹卻沒有了昨天的激動情緒,她默不作聲的看著展澤誠很久,目光如同潺潺流水,在記憶深處穿梭。清晨的光線落在他的臉側,在他挺直的鼻樑處淺淺的投下陰影。就像那個人,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他了,於是只剩下淡淡的惆悵。

  她秀長的雙目微彎,柔和的笑了笑:「但願如此。」

  洛遙很樂觀,她一邊削蘋果,一邊說:「老師,你別擔心了。開發成功的案例不是沒有啊,當年的大佛光寺不就是麼?」

  喻老師的手指上還挾著脈搏感測器,洛遙看著螢幕上的恒率的心跳,把蘋果遞給她,又強調了一遍:「一定沒事的。」

  然而只到過了一天,事情變得急轉直下。

  王敏辰不願意放過洛遙,逼著她把和展澤誠相識的前因後果都說出來。聽完之後,王敏辰無語的瞪了室友很久,才歎氣說:「你怎麼能那麼低調?低調就算了,連我也瞞著……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

  洛遙有些無辜的說:「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啊……後來知道了他是誰,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

  敏辰是聽到過洛遙的「中彩票理論」的,於是笑著說:「不用買彩票了,真的不用了。買百八十套小洋房都夠了……這機率,嘖嘖……」

  她聽到這句話,正要笑出聲音來,師兄打來了電話,聲音很肅沉:「接到易欽的答覆了。他們的開發計畫照常。村落已經開始拆遷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下周開始會拆遷雲初寺。」

  洛遙愣了一會兒,傻傻的問了句:「師兄,你是不是弄錯了?」

  她心底並不相信這個消息,於是又問了一句:「他們這麼做,是違法的啊。」

  師兄在文物局工作,他沉默了很久,終於說:「雲初寺現在還沒有申請成為文物保護單位。不是文物保護單位,一旦拆遷,就不能申請原址保護,連拆遷前的測繪、文字記錄和攝影、攝像這些資料工作都不必落實,不要說古建築構件的保管。」

  這句話讓洛遙心底微微一沉,因為師兄沒有提及別的,開口就似乎拆遷已經成了定局。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展澤誠」三個字,最後又咽了下去:「那我們就申請啊!」

  電話那頭聲音很低沉,似乎在苦笑:「我們申請不上的。」

  那時候白洛遙總還有一絲天真和執著,並不知道和有些東西相比,自己真的太渺小太渺小了。

  白洛遙是在醫院樓下遇到了展澤誠,他獨自一人從大門裡出來。她從未見他這樣的神情,走路時微微低著頭,似乎十分疲倦,直到她喊住他。

  他在抬起眼望向她的時候,眼神錯綜複雜,但不管怎樣,洛遙清楚的看見淡淡的抱歉,其實那一瞬間,她幾乎預感到結局。

  茶室的包廂很寬敞,隔音效果也很好。可是沒人說話,只有茶藝師擺弄茶具發出的輕微聲響。展澤誠看了一眼茶藝師,低聲說了一句:「你先出去一下。」

  功夫茶只進行了一半,茶藝師還是退出去了。燈光下那套茶具氤氳著暖氣,冉冉散發,又消融在空氣中。

  洛遙低低問了一句:「你去醫院幹什麼?」

  他沉默,隔了很久,終於抬起頭,一動不動的望進她的眼裡:「前期的投入太巨大,董事會不同意棄建高爾夫球場。況且,高爾夫球場也是開發專案的一部分,如果它建不成,整個方案都要重做。」

  他的臉色很蒼白,語氣儘管從容依舊,可眼底是淡淡的一圈青黑色,仿佛不曾睡好,又像被透支完了精力,掩飾不住的疲倦。

  洛遙似乎沒有聽見他說的話,只是又問了一遍:「你去醫院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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