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恰好有人提著東西上來,問護士:「有沒有一位白小姐?是外賣,客人說送到十一樓的。」

  魚片粥,一盒熱好的牛奶,洛遙此時才想起自己一晚上什麼都沒吃。她捧著牛奶,慢慢的啜飲完,只想這麼坐著,一動不動。

  護士無奈的看了他們很多眼,終於還是不再理會,靠著桌子小寐。而師兄再三勸說,終於還是拖著她下樓了。因為是淩晨,醫院空落落的,只有急診的燈大開著,紅色好似鮮血,很刺眼。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計程車坐進計程車,她手中一直握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展澤誠的聲音仿佛很近:「我在你對面,下車。」

  她望了一眼,那輛車無聲的伏在暗色中,車燈打開著,映出無數落下翩躚的雪花。

  天氣預報早就在說這些天還會有冷空氣,其實已經夠冷了,再冷一些又有什麼差別?

  洛遙都忘了自己後來是怎麼搪塞師兄的,胡亂的說了句要去便利店買些東西,也不管對方信不信,就下了車。他的車在馬路對面,恰好又隔了一個紅燈的時間,竟然凍得洛遙連手指都僵硬得毫無力氣。

  車裡有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展澤誠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抱歉的笑了笑:「我剛才抽了支煙。」

  洛遙忽然想:如果她今晚不下來,他是不是就在這裡這麼等著,也不告訴她,就是一直等她?

  他並沒有急著開車,一點點的向她俯身過去,安靜的抱住她:「我也是剛才知道的。」

  她被他抱在懷裡,聲音有些驚惶:「我有沒有告訴你?雲初寺真的是很珍貴的建築……喻老師她找了一輩子,她說她找了一輩子……現在找到了……」

  他輕輕的拍她的脊背,安慰她:「我知道。」

  毫無預警的,或許是擔心老師,或許是因為他的安慰,洛遙覺得就是忍不住眼淚。他的氣息讓自己覺得安心,可愈是這樣,卻愈是心酸。

  展澤誠由著她哭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心煩意亂:「雲初寺,也不是想拆就能拆的……好了,不要哭了。開發專案也有很多種,誰說一定要拆的?」

  這句話說出口,自己倒先苦笑了一下,展澤誠強迫她看著自己:「今天太晚了,去我家好不好?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他小心的靠近她,慢慢的說,「我可以把開發計畫給你看,真的,目前也都是在勘測,你不要急。」

  這是她第一次去他家。阿姨跑來開門,關切的問了一句:「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媽媽問了很多次了。」最後目光卻落在了洛遙身上,很是意外的樣子:「這位小姐……」

  展澤誠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我朋友。」

  他把洛遙領到一間客房,又讓阿姨給她拿了嶄新的睡衣,淡笑著說:「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

  她在熱水下沖了很久,長發落在脊背上,滑滑的仿佛是絲綢,一道道暖流在肌膚上一路往下,直到在腳下匯成了溫熱的流水,身體也終於泛出了熱意。最後吹幹了頭髮出來,洛遙想找展澤誠,於是悄悄開了房門,恰好阿姨在門口走過,她猶豫了很久,總有些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沒敢出聲。

  房子太大,她不知道展澤誠在哪裡,於是摸了電話出來,打電話給他。

  他很快的接起來,聽起來精神奕奕,似乎也沒睡。洛遙忽然不知道怎麼開口,倒是展澤誠很善解人意的說:「我來看看你,你還沒睡吧?」

  敲門聲很輕的響了數聲,她就赤著腳,奔過去開門。

  他也是剛剛洗完澡,頭髮還是濕的,身上是寬鬆的T恤,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倒顯得越發的高大,影子能把她的完全覆住。

  他徑直過去擰了檯燈,將手裡的資料放在桌上,厚厚一疊。洛遙站在他身邊,看見有些浮水印清晰,是公司絕密四個字。展澤誠翻開了其中一頁,安靜的說:「我看過了,原本這一塊是要開發成高爾夫球場,也就是說,所有的建築都要拆遷。」他抬眸看了洛遙一眼,不急不忙的說下去,「你先別擔心,這不是最終方案,如果你們A大的這個項目正式立項,我們就還要和文物保護的單位接洽,方案還可以變。」

  洛遙咬了咬嘴唇,目光掠過圖紙,低聲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壓力也很大?」

  展澤誠只是笑了笑,索性把她抱在膝上,柔聲說:「不會。」

  洛遙不說話了,只是伸手攬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或許是因為沐浴露的香氣,她的身上有一股溫和的奶香味,他細緻的親吻她的頸側,薄唇微涼,她有些怕癢,就偏過了頭。

  他的手指修長,一點點的把她的臉轉過來,看著她的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洛遙,你相信我。」

  很輕很輕的聲音,他的笑容淡定而溫和,很英俊,幾乎讓人移不開眼睛。

  她點點頭,重新埋在他的懷裡:「嗯,我知道。」

  就像是彼此的允諾,那一刻,洛遙忽然一點都不再害怕,仿佛見到了很美好的明天。喻老師的病會好起來,努力也一定不會白費。

  有涼涼的水滴從他的發間落下來,一直落在她的臉頰上,卻不能讓她更清醒了,她真的已經很累,就這麼攀著他的肩膀,安靜的睡去。

  窗簾沒有拉好,窗外的雪有些大了,像是薄薄的、撕碎的白紙,在雲層中被人隨便的一把把撒下,落地無聲。空調送著暖風,輕輕的炙烤著肌膚。

  懷裡的女孩子身體柔軟而輕盈,他清醒的記得自己對她說過什麼,於是只在她看不見的時候皺起眉,眼中滑過躊躇,和深邃不見底的幽暗光影。

  白洛遙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自己枕著展澤誠的手臂,於是又很快的閉了起來,一邊默默對自己說:「怎麼還不醒?」。

  其實他早就醒了,索性把她搖一搖,逼得她睜開眼睛,他的半邊臉還掩在鬆軟的枕頭裡,神情有些慵懶的說:「什麼事都沒幹,你不好意思什麼?」言下似乎深以為憾。

  洛遙從他懷裡掙出來,有些尷尬的轉過臉:「你起來啊,我要換衣服了。」

  她就這麼抱膝在床上坐著,雪白的被子半堆在身上,仿佛是空地上新堆成的雪娃娃。他半支起身子,連著被子將她抱在懷裡,似乎還有些貪眷:「唔,我馬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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