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三十


  有人過來在李耀輝耳邊輕輕說了句話,他便攜了妻子的手:「易欽的展總來了。」又吩咐兒子:「你也一起來。」

  她真是不願意和他一道去,一切仿佛在重演,李之謹卻輕笑著在她耳邊說:「喂,不給我面子啊?女伴要盡職。」

  萬幸,忽然有酒店的服務員走過來,一臉驚慌:「李先生,設備出了點故障。」

  紀念酒會的每一個程式都是精心設計的,其中包括放映關於李征遠老先生捐獻文物的紀實小短片。可是剛剛在後臺試映一遍的時候,卻發現播放不出來。急得技術人員一頭冷汗,又著急忙慌的去找燒錄的碟片,偏偏又沒找到,一時半刻的,母帶在哪裡都不知道了。

  李之謹的臉色有些難看,生硬的說了句:「那算了,不要放了。」

  洛遙一直站在他身邊,忽然靜靜的打斷他:「不是還有幻燈片麼?接上音響設備,我可以試著講講。」

  他抬起眸子看著她,聲音有些遲疑:「你……」

  其實白洛遙的心裡遠沒有外表那麼勇敢,她知道自己只是怯懦,怯懦去面對一個人,寧願毫無準備躲在幕後。

  於是只是用微笑掩飾:「不相信我?好歹我在博物館呆了三年了。那時候我給你講解,你覺得不專業?」

  服務員將她帶到了一旁的音響間,悄悄退了出去。其實並不是正經的音箱間,只是臨時開闢的,在角落的地方,原本是雜物間和工作人員的休息間,構造有些曲折,一眼並不能望到屋內的情形。可是隔了透明的玻璃,卻又看得見那塊大幅的投影布,工作人員正在調試畫面。角度正好,幻燈片打出來的時候,她可以配合著一張張講解。

  洛遙坐了下來,深呼吸一口。不再看屋外的衣香鬢影,也不去想那麼多的人,裡邊究竟有誰。手邊是臨時的找來的博物館圖冊,她心裡知道一點用都沒有,因為上面的講解都太粗燥,略略的幾句話而已。

  和某些恐懼相比,其實這些擔心真的可以忽略不計。

  燈光驀然暗下來,甜美的女主持正將話題慢慢轉移到李先生收集並捐獻的瓷器上。

  幻燈片開始播放。

  第一張,白釉貼花石榴壺。

  第二張,暗花纏枝蓮紋高足碗。

  ……

  一些語句很快的在腦海裡組織起來,很熟悉很親切,畢竟是她寫的,而平時又不知溫習過多少遍,她幾乎已經對展館裡的任何一件展品熟悉到刻骨的地步。她的目光斜斜的看到了螢幕,仿佛身置於自己熟悉的陶瓷展館。

  二十分鐘而已,八件名貴的器物,宴客大廳的音響效果極好,環繞聲中是溫婉如流水延綿的女聲,配合著精美的瓷器,效果十分好。李之謹甚至覺得,如果只是簡單的放一段短片,效果反倒刻板生硬。因為解說的女聲裡,真的有某種情感,是對一樣事物真正的、從心底的喜愛。

  最後一件瓷器講解完,十分熱烈的掌聲,低低的私語聲,綻放在重又燈火明亮的大廳裡。

  隔了玻璃,洛遙看到了來賓們在笑,才發現自己竟開始出汗,她真的講完了麼?她沒有看一遍資料,就這麼講完了麼?原來自己記得這麼清楚,那個執壺高二十七公分,那個高足碗的重量……她的頭腦裡,什麼時候,竟然強迫自己,記下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資料?

  她兀自用手撐著額角,手腕處硬硬的,大約是硌到了發間那枚鑽卡。身後的門輕輕哢嗒一聲,有人進來了。然而這個小小的空間,依然悄無聲息。

  洛遙以為是李之謹,笑著轉身。

  不是他。

  她很快將笑容隱去了,面無表情的走到展澤誠身側,語氣很輕,卻很堅定:「借過。」

  他一動不動,目光落她在瑩白如玉的臉頰上,她的瞳仁很黑很亮,就是那樣的黑白分明,光彩靈動。他第一眼看到她,挽著李之謹的手臂,素色旗袍,白底紫花,項間是一串溫潤的珍珠項鍊,清麗秀氣,是一股淡淡的、毫不張揚的美麗。他忽然間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再容忍下去,她的身邊還有別人。

  「講解得很好,洛遙,原來你不用講解詞,也可以講得這麼好。」

  她皺眉,沒說什麼,只是重複了一遍:「借過。」又輕輕的一側身,試圖從他身側走過。

  洛遙幾乎以為他會讓自己就這麼出去,可是只是擦肩而過而已,他恰到好處的伸出手,攬在她的腰側,逼得她背對著門,面向自己。

  他略一低頭,微微笑起來:「洛遙,我累了。我們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好不好?」

  很突兀的要求。

  也不知是誰的眸子更黑更沉如墨,他耐心的等著她回答,一邊伸出手去,將她的一絲頭髮撥在而後,聲音很低很溫柔:「好不好?」

  白洛遙忽然覺得很恍惚,很懷念。她幾乎要像以前那樣,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等著他的擁抱,總是很有力,很溫暖,讓她覺得幸福總是安全的,因為抱著自己的是他,不是別人。

  可是早就不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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