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十五


  嘟嘟的忙音。她到底還是掛了電話。

  其實根本不用問,他知道在哪裡,吳越山上,他的父親就在那裡。展澤誠看著被雨水濡濕的窗臺,灰濛濛一片,視線紛亂,他握著電話,另一隻手撫在額上,有片刻的失神。

  秘書進來的時候,看見男人的側影,那麼清冷,就像這些日子的天氣。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她的老闆,這麼年輕、英俊,正該是偎紅倚翠的年紀,卻總是像修道士一樣自律,從沒見一絲緋聞纏身。她確信自己不是故意偷聽的,可還是聽到了,他居然會用那樣的語氣說話,小心翼翼,連稍微大聲一些都不願意,心甘情願的溫和。

  他很快注意到了有人進來,收斂了神色,恢復如常,在檔上簽了字,才記得吩咐一句:「替我聯繫汪醫生。」

  秘書反應了一會才想起來汪醫生是誰:「噢,好的。」

  電話接通。

  「……我可以安排她和你一起吃頓飯。」

  他沉默著聽了很久,終於說:「不,如果我在,我怕她接受不了。」

  汪醫生很敏銳,很快的說:「這麼看起來,展先生,你是不是認為自己和你朋友的病有關?」

  他無話可說。

  醫生的聲音依然沉穩:「最好的方法是,我想見到她最真實的情緒狀態。」

  展澤誠毫不猶豫:「我會盡力。」

  雨水劈劈啪啪的敲打這個城市,寒意伴著水汽彌漫。

  隔了深深鴻溝的兩個人,卻幾乎在同一時刻看了看天空。他隔著玻璃,看見雨水蔓延滑落的痕跡,仿佛晶瑩的水墨畫。而她抬起頭,卻看見一張溫暖的笑臉,青春而俊朗的,把她拉進了雨傘下。

  李之謹老遠就看到她在打電話。天氣委實太冷,她的臉色發白,偏偏嘴唇不知是不是塗了唇彩,嫣紅如烈,倒真是唇紅齒白。穿了那麼多,可是因為纖瘦,出落出幾分和厚重棉衣不相稱的楚楚動人。他也忘了她就在白天的時候無條件、不計後果的轉讓了一張試映券,一下子覺得悶氣全消了。

  幸好傘足夠大,遮了兩個人,彼此之間還留著疏落落的空間,竟也綽綽有餘。

  他走在外側,問她:「請我吃什麼?」

  恰好路邊就是一家豆撈店,洛遙都不用想:「這種天氣,最適合圍著熱乎乎的爐子了。」

  洛遙先去了洗手間,用涼水撲了撲臉,才有勇氣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其實並不狼狽,頭髮還是柔順的束在腦後,有些微的紅血絲,可眉眼間都是沉靜——掩飾的那麼好。

  出去的時候,看見李之謹手中拿了醬料碗,正在專心致志的調拌。他將大衣脫了,一件很清爽的白色厚恤,低著頭,露出輪廓分明的側臉,仿佛手上的那個小碗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一抬頭看見她出來了,才笑著說:「你吃辣的吧?試試我調的,一定超級無敵好吃。」仿佛是個得意的孩子,又放在她面前,「真的很好吃。」

  洛遙看著稠稠的醬汁,忽然有些愧疚:「哎,你剛才沒生很大的氣吧?」

  李之謹的頭髮倒像是長出了一些,不再短短的像刺蝟。其實這麼短的頭髮才考驗一個男人的長相,因為沒有任何修飾的餘地。可即便面對面的直視,他倒還是能經得起考驗的,總算是賞心悅目。

  他並沒有不悅,唇角的笑很孩子氣:「本來也還好。可是那個小姑娘……真的太……」他琢磨了一下,「熱情了。」

  白洛遙發誓,她真的在他臉上找出了一絲苦惱,於是忍著笑:「也還好吧?她最多也就找你說了幾句話啊,你也不用這麼大義凜然。」

  瞧瞧李之謹的樣子,大約真的想要把筷子敲在她頭上了:「你知不知道那張票就是在我旁邊?」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貴賓票?」

  他抬起頭來,眼神柔和:「差不多,有我的專業講解。」

  她最初見到他,幾乎全是自己在說話,而李之謹優雅的像是一個貴公子,風度翩翩;再見,他就像是個大孩子一樣,充滿叫人意外的活力。此刻卻莫名的有些尷尬,仿佛一下子陌生起來,只能呵呵笑了一聲,低頭吃西蘭花。

  最後才記得問一句:「你們演什麼啊?」

  又是一個叫她意外的答案:

  昆曲。

  一個圓菇落在了醬料碗裡,真是不湊巧,濺起的醬料滴在了他白色恤上。洛遙看了一眼,深褐色,手指一動,似乎想替他拂去,握著紙巾的手蒼白而用力。李之謹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又抬起去看她的唇,隨即微微低頭,似乎若有所思。

  洛遙強忍著不去看,只是把紙巾遞給他,慢慢問他:「昆曲?」

  「是啊,《爛柯山》,聽說過沒有?」

  她記得一些情節,以前在書上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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