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十四


  買票回到文島,車子很空,已經有陽光從雲層裡鑽出來,透過玻璃窗,落在了蒼白的指尖。下車的一刻,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因為覺得茫然,似乎無處可去。今天她休假,不用去博物館,而家裡冷冷清清,她厭倦了無休止的擦拭地板和清理衣服,然後對著電視發呆。

  想了很久,摸索著掏出了電話,挑選著適合的名字。

  最後便宜了李之謹。她爽爽快快的說:「我請你吃飯吧,晚上。」

  對方還真是一點都不矜持,連聲答應下來:「好,算你識相。不過得晚一些,七點吧?我這裡還有些事。」

  洛遙站在街上微笑:「好啊,反正我沒事幹。」

  街角就是三聯書店。很小的一家店面,店主很多時候都在忙著看書,於是大堆大堆的書扔在一起,有一種奇妙的緊湊感。仿佛那堆積起的並不是各式各樣的紙張,而是匯流如河的智慧和知識。

  洛遙推門進去,空調嗡嗡的送著暖風。老闆坐在付銀台後邊看書,連抬頭看一眼的的空閒都沒有。

  她踱到其中的一欄,竟看到了那本書,封面素淨至極,簡單勾勒的廟宇,天上白雲悠悠幾片,叫人覺得歲月幽靜。頁腳的地方是幾瓣淡淡綻開的粉色蓮花,是唯一的亮眼之處。

  飄逸至極的墨色行書兩行:

  石古苔痕厚,

  岩深日影悠。

  厚厚的一冊書,裡邊全是各地寺廟摘錄而來的楹聯。而這句,最得唐詩的韻味,於是就選了印在封面上。

  第一版的印數很少,想不到還能在這裡找到一冊,又簇簇如新,洛遙嘴角輕輕彎出一道弧度,目光中仿佛勾起了深遠的往事。她拿了書去付錢,老闆一邊去掃條碼,忽然停下了動作,歎了口氣:「呀,這本啊,我剛翻出來,正打算讀呢。」

  洛遙幾乎忍不住笑出來,最後想了想,認真的說:「老闆,我買了送你吧。」

  老闆更是吃驚,一時間盯著洛遙看,說不出話來。

  她就真的付了錢,心情很好:「這本書編得不錯的。真的。」她說的煞有介事,「編書的作者也蠻有名氣的。」

  扉頁上就印著編者的照片,是個端莊雅致的女子,秀長的鳳眼,神情淡然。

  洛遙又看了一眼,轉身要走,老闆卻急匆匆的喊住她:「喂, 那個,你拿張V卡吧,以後來打折。」又憨憨的笑,「以書會友,以書會友。」

  她小心的將卡放進錢包裡,和信用卡、借記卡、各種會員卡放在一起,動作很細緻。最後出門的時候,天空竟落下微雨,路上行人腳步匆匆,仿佛避之不及這樣的陰澀。

  OVL.5爛柯山

  城市裡第一盞路燈開始亮起,明黃明黃的,將雨絲襯得愈發纖細。

  她站在屋簷下接起了電話,原本以為是李之謹,可是並不是。總是那個號碼,她曾經閉著眼都能熟練的摁下去,一直沒變的號碼。

  展澤誠的語氣隨意而親昵:「回來了?」

  雨沙沙的落,有越來越大、又難以止歇的趨勢。

  他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不耐煩,連威脅聽起來都是不露痕跡的溫柔:「洛遙,你可以試試繼續不說話。」

  白洛遙重重的咬了牙齒,也終於出聲:「什麼?」

  他對她說話,從來不會有漫不經心,即便隔了電話,也總有一份特殊的關注,宛如就在眼前。

  他只說:「我想見你。」

  他給了自己三年的時間,很久之前,他站在她的病床前,目光隱忍而黯淡,唯有神情依然倨傲:「我給你時間,你現在不能接受我沒有關係,我可以等。」

  他給了她三年,然後就這樣重新出現,自以為是,以為她早就忘記了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洛遙不管他看不看得見,輕輕的搖頭,竭盡全力的讓自己聽起來儘量雲淡風輕:「這麼久了,我早把過去的事忘了,你也不要再介意了,好不好?」

  他仿佛預料到了她會這麼說,只是淡笑:「你是真的不介意了?」

  洛遙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聲音有掩飾不住的猙獰,可分明又是絕望的:「展澤誠,你想要什麼不可以?非要這樣對我……」

  他乾淨俐落的打斷她,聽在洛遙的耳裡,仿佛有一層一層悠遠的回聲:「我不想要別的。」

  白洛遙真的快撐不下去了,他總是知道該怎麼擊中她的軟肋,他知道她什麼時候最脆弱,他知道她不敢說起那些往事……

  不遠的地方,沿著綿延排列的路燈,有人快步的走過來,身材修長,手持黑傘,墨綠色的卡其布風衣,隔了老遠對她招手。洛遙深深呼吸了一口,語速很快:「展澤誠,我掛了,有約會。」她特意說了「約會」兩個字,發音清晰而漂亮,「其他的事……真的算了吧……」

  他只是靜默了幾秒,說了句:「哦。那下次再說。」而最後,聲音不閑不淡,「也好,別老呆在家裡。嗯?」

  真是寵愛到了骨子裡,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如果是以前,他會弄亂她的額發,然後將唇貼在她的眉心,細細的親吻。

  洛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狼狽。她知道他在等她先掛電話,可是突然就說了一句:「我今天遇見你媽媽了。」

  他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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