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如果夢醒時還在一起 | 上頁 下頁
三九


  他一怔,下意識的反手握住,手心溫熱,似乎想要努力溫暖她的,另一隻手卻若無其事的伸出去,親昵的拍拍媛媛的小腦袋:「是因為老師喜歡,很光榮。嗯?」

  最後的一個音節分外的溫柔,仿佛是在空氣中拉出長而緩的氣流,又將人心底的那絲異樣撫慰平整。

  夏繪溪不由自主的轉過頭去看著他。可他並不回過頭,淺淺微笑著注視小姑娘,語氣耐心:「媛媛有沒有去鳳凰歡樂穀玩 ?下次哥哥姐姐帶去那裡玩好不好?」

  他並不介意讓夏繪溪看著個稚氣而認真的約定,甚至和小姑娘勾手指。

  「可是……阿爸過幾們就要回老家過年……」

  「沒關係,過完年們再去,好不好?」

  蘇如昊的左手依然牢牢的扣著夏繪溪,又轉過頭,語氣比起往常還要溫柔得多:「你會去的吧?」

  看待她的目光仿佛就是在看著小女孩,很多的寵愛和溫暖,讓夏繪溪心口一滯,有片刻的時間說不出話來,最後不由自主的答應他:「嗯,當然。」

  他依然在凝視著,目光有些小心翼翼,可更多的似乎是柔和和憐惜。夏繪溪真真切切的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那些藏在深處的心事要蓬勃欲出。然而最後,她只是抿唇笑笑,沒有話。   劉媛媛已經吃完飯,好奇的看著他們,歪著頭:「哥哥姐姐,我去拿圖畫給你們看。」

  他們異口同聲,說了句:「好。」

  下午的活動結束,蘇如昊送回學校。車子開進南大校門,正要往職工宿舍那邊拐彎,夏繪溪忽然喊住他:「我去辦公室。」

  其實還不到晚飯時間,她想抓緊時間再整理整理資料,又知道蘇如昊晚上和導師約時間討論課題的事,也不留他:「自己去吃飯吧,我先上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恍惚,以至於彭導給自己的資料看遍也沒理出大概。夏繪溪歎口氣,想起劉媛媛怯怯而柔軟的語氣:「……還背好長的段話,謝謝那些領導叔叔。」

  在孩子小小如水晶的心裡,是不是也覺得那些所謂的「感謝」有些怪怪的呢?

  夏繪溪低頭,擰亮檯燈,又想起蘇如昊的那些話、那些眼神……他是知道什麼吧?心思一下子複雜起來,似乎不知道是該覺得安慰,或者怯懦。

  目光在雜亂的辦公桌上停頓很久,夏繪溪又拿出自己的工作日記。

  經驗豐富的分析師曾說,為了探知病人的內心世界,必須用你所有的智慧和聯想。不要怕歧路,因為隨著資料的豐富,可以將偏見和錯誤糾正過來,一直到找出唯一的原因。

  仿佛為了整理思路和線索,輕輕的念出聲音來,「天使……發燒……抑鬱……親吻……死亡……」

  辦公室沒人。雖然夏繪溪覺得自言自語有些傻,可還是決定用那個類似於自己編故事的方法試試。

  其中一個很好理解——「發燒,肯定是在指他自己,因為他的身體容易發燒。可是潔白呢?是不是他病會聯想起醫院,醫院的象徵就是白色……」

  「天使……親吻……兩個意象可以歸在一塊兒。反應詞是愛情……他的生命裡肯定出現過一個美好的人物形象,或許他們的關係還很親密。」

  「抑鬱……死亡。會不會那個人因為抑鬱症死亡?……又或者是因為CRIX的抗抑鬱藥物曾經傳出過有個病人誤服死亡,他才會有樣的聯想?」

  「哦,不是。也不定是這樣……」

  還要再下去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輕微的聲響。

  夏繪溪忙忙的止住了話語,看見門口一道修長的人影。他穿著深咖色的風衣,五官藏匿在暗色之中,也不知道看她這麼發瘋多久。

  她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蘇如昊的眼睛深邃而蘊著笑意:「在自言自語什麼?」

  ***

  她訕訕的笑笑,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又突如其來的聞到排骨的香氣,眼睛一亮:「帶了吃的?」

  蘇如昊走進來,順手將辦公室的門帶上,將食品袋放在的桌上,語氣有些責怪:「你看看幾點?是不是忘記吃晚飯?」

  夏繪溪打開次性飯盒,歡呼聲:「是排骨年糕啊!」

  是她的最愛。小店有些遠,需要穿過校園去後邊的小街。其實不算很近,夏繪溪有些不好意思:「怎麼知道愛吃個?跑去買太麻煩……」

  蘇如昊幫理理桌上的文件,若無其事的:「開車去的。不算遠。」

  「哦」了一聲,她心滿意足的低頭吃飯。額前的髮絲落了下來,他伸手替她撥開,修長的手指在的額前卻忽然頓頓,微微踅眉:「怎麼還是留疤?」

  夏繪溪撇撇嘴角,她是不在意,可到底是年輕的孩子,早上在照鏡子的時候,看見額上那條淡淡的疤痕,難免有些喪氣。現在聽到蘇如昊麼,隨手從抽屜裡找個夾子,將額前的長髮別起來,笑了笑說:「沒關係的。時間長會淡下去的吧。」

  隔了半米左右的距離,他的視線依然落在的她額角上。像是有人用眉筆抹劃上去,淺褐色的短短一截在如凝脂的色調間十分的顯眼。

  夏繪溪有些不自在的將手撐在額角,低聲:「別看,都不好意思了。」

  他卻將的手輕輕拿開,指腹極輕柔的摩挲,慢慢的:「那次是我不好……」

  「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不是你,我才真是倒楣……」夏繪溪吃完最後口,將食品袋收拾下,「我去扔掉,你再坐會兒。」

  夏繪溪穿過走廊的時候,聲控的廊燈依次打開,仿佛是清淩淩的白霧,又仿佛是白色的花朵盞盞的在腳下綻開。她走得又急又快,鞋跟聲音清脆,在狹長的空間裡回蕩著,就像是寺廟裡悠長的鐘鼓鳴聲。

  這麼寂靜,又這麼清冷,竟然一陣陣的開始起雞皮疙答,夏繪溪加快腳步回辦公室,很快的將桌上的資料理了理。彭教授給的那些案例是按照編碼登記的,剛才自己翻遍弄亂順序,於是不得不順著紙頁上的號,再張張的理好。數數那疊案例,一共二十三張,放好,卻突然發現少其中的編號十七 。因為心不在焉,想大約是雜亂的混在另外的實驗綜述裡,怕耽誤蘇如昊太多的時間,也沒心思再找出來,於是疊整齊放進包裡:「走吧。」

  他坐在椅子上,神色間有些怔忡,隔會才反應過來:「嗯。東西理好了?」

  想到缺失的那頁紙,夏繪溪微微有些心煩,點頭:「好。」又借著燈光看看他僵硬的臉色,忽然有些不放心:「你還好吧?是不是今太累?彭教授找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他替扶著門,側身讓她先走,「就是說說之前的碩士畢業論文。」

  蘇如昊送她到樓下,看著她上樓。夏繪溪走出幾步,又在車前的暖黃色的燈光中對著他揮了揮手,才跑開了。其實色很晚,又隔了些距離,他嘴角柔和的微笑也不知道能不能被她捕捉到,可是他耐心的保持著那樣溫和的笑容,直到視線中那個身影越來越遠,最後稀薄而不可見。

  目光慢慢的移回,蘇如昊掌心的那張紙已經被揉成一團。他重又打開。編號十七——他借著車子頂部那盞小小的燈光,字句的讀完,嘴角含義莫名的微笑漸漸淡去,似是遙遠的勾意,又似是極冷靜而殘酷的思考,最後將那張紙攤平,仔細的疊好,放進口袋裡。

  回到自己家中的時候已經不算早,蘇如昊從浴室出來,又打開衣櫃找T恤。之前的那套衣服就隨便的堆在自己的衣服上邊,折得不好,想像得出那是如何的羞澀和慌亂。蘇如昊的手指觸到那套衣服的時候,心底忽然覺得柔軟,他將那套衣服拿出來,鋪在床上,仔細的又疊一遍,正要放進去的時候,一張小小的紙片飄然落下來,仿佛是潔白的花瓣從骨朵上脫落,慢悠悠的弧線在自己眼前的展開。

  紫褐色的地板上,薄薄的一片,仿佛是冰晶,靜靜的躺在腳下。

  他俯身,撿起來。

  筆跡繚亂,又因為是鉛筆寫的,痕跡也不算濃。

  開頭寫日期,言簡意賅的幾句話,像是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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