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 上頁 下頁
五七


  上天對她,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她所愛,所求,所想,從來都是吝嗇於給她。

  所以此刻她只能站在這樣陰暗的一角,靜靜地看著,內心哪怕如同被萬蟻啃噬,也只能默不作聲。

  過了很久,那個男人終於離開,佳南慢慢的走出來,回到一樓門口,低頭看了看時間,恰好是一點五十八。

  他的妻子是科學家,精確到每一分每一秒,不像自己,那時總是不知天高地厚,將半個小時以內的誤差統歸於零。她微微調整了表情,摁響了門鈴。

  舒淩過來開門,看見佳南的差南,唇角的笑愈發柔和:「許小姐,請進。」

  佳南不動聲色的打量她,她的身材樣貌恢復得極好,五官線條也比之前柔和了許多,穿著家居服,隨意溫柔。

  舒淩請她在客廳中沙發上坐下,隨手抱了一個靠墊在懷裡,有些出神:「那次你真的讓我吃驚。」

  佳南怔了怔。

  「不記得了?」她微微笑了笑,「你讓人給我送靠墊——那時候我在想,這個丫頭還真傻。如果我遇到情敵,才不會這麼客氣。」

  佳南垂眸,過了很久,才淡淡的說:「這麼久的事,我忘了。」

  「忘了也好。」舒淩爽朗的笑了笑,「那時是我小人之心。」

  佳南抬眸,陽光落進來,眸子呈現出一種琥珀色澤:「所以你今天找我來,不是為了專程道謝吧?」

  「不,我只是找你聊聊。」她誠懇地看著她,「之前我錯估了一些事,不知現在補救,還來不來得及。」

  「是他讓你來找我的?」

  「不,當然不是。」舒淩微微一笑,似是看出她不信任的表情,「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讓我做不願意做的事,陳綏寧也不例外。」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波瀾不驚,語氣亦是輕柔,卻很堅定。

  佳南看著她,有一絲困惑一閃而逝。

  「許小姐,今天我對你說的話,我思考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這是——我欠你的。」她抿了抿唇,「以一個母親的名義。」

  說到「母親」這兩個字,她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與歉疚,頓了頓,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緒,才慢慢的說:「我想和你談談……我的婚姻。」

  佳南的心跳微微失律。

  她坐在這裡,以第三者的身份,面對陳綏甯的妻子,隔壁房間似乎還有嬰兒小小的哭喊聲。

  這麼難堪地一刻,終究還是來了。

  許是事情有些複雜,向來條理明晰的舒淩亦在整理思緒,良久,才有些慨然的笑了笑:「你看,連我都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了。」

  孩子的哭鬧聲忽然大了起來,舒淩匆匆忙忙站起來:「你稍等。」

  佳南注意到茶几上放著一個深紅色的首飾盒,她移開目光,看見抱著孩子過來的舒淩,手指纖細白淨,沒有戴任何首飾,包括那枚用希臘語命名的結婚鑽戒,想是怕刮傷孩子。

  孩子在舒淩懷裡終於安靜的睡過去,她挪了挪身體,將那個首飾盒遞給佳南,示意她打開。

  八克拉的橢圓形鑽戒,Αγπη,意寓為「鍾愛」。

  一年之前,陳綏寧親手將這枚戒指戴在舒淩的指間,那時她正在手術室裡,生死未蔔。

  「很漂亮的戒指。」佳南淡淡的說。

  「是很漂亮。」舒淩順著她的語氣,微笑,「我猜你的手指比我更細一些。」

  佳南怔了怔。

  舒淩卻從她手中接過,反轉到戒指的另一面,頂燈的光線落下來,折射在銀白色的戒身上,幾縷光線詭異的折動,刻著一個小小的、不易發覺的字。

  囡。

  翡海的方言,讀出這個字的時候,帶著幾分糯糯的味道,天然的寵愛與縱容。

  只此一個,再無其他。

  舒淩帶著微笑將戒指放在了佳南手心中,強調:「它不是我的。」

  切割完美的鑽石硌得掌心涼涼的,佳南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讓,才微微嘲諷:「想不到,你這麼大方。」

  「我?大方?」舒淩手下依然哄著孩子,卻忍不住失笑:「謝謝,你是第一個這麼誇我的人。他們都說我睚眥必報。」

  佳南無語。

  「我們開門見山吧。孩子不是陳綏寧的,一年前我嫁給他——他有他的目的,我也有我的想法,但是只有一點,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夫妻間的感情。」舒淩慢慢的說,「但是當時,他和我……都不知道你有了孩子。失去了那個孩子……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佳南低著頭,並沒有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表情,只是將那枚戒指放回桌上,語氣有些冷漠:「那麼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區別?」

  舒淩專注地看著她,「對你來說或許沒有任何改變。可對他來說卻不是。」她的手無意間拂過孩子柔軟的額發,輕聲說,「那個時候,他自顧不暇。」

  「自顧不暇?」佳南冷冷的重複。

  「那段時間,他身邊發生了很多事。」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佳南,「那是他的隱私,此刻我無可奉告。但是假如你想知道,或許可以留心下周邊的人和事——我想說的是,我認識的陳綏甯,從來都冷靜自製,只會因為一個人失控。你知道麼……我很喜歡你拿話堵他氣他。每次他回來,臉色都很有趣。」

  「許小姐,陳綏寧不會知道今天我找你說了這些。」舒淩笑了笑,「你比我更清楚陳綏寧是怎樣一個人。他看似強悍,卻常常口是心非。看似深沉,頭腦一熱的時候,卻什麼都做得出來。你應該能明白……不論你要什麼,這便是他的軟肋。」

  佳南的心跳微微加快,她不確定眼前這個女人知道了什麼,只是重複了一遍:「軟肋?」

  「是啊。他還愛你——哪怕這份感情陰暗,扭曲,深沉。」她平靜的說,「他的軟肋。」

  佳南的目光倏然變得警惕而鋒銳。

  「你不必這樣看著我。我不知道你要做些什麼,可是大致能猜出來。」舒淩撫慰地笑了笑,「不外乎是遺忘,原諒,或復仇。」

  客廳裡沉默下來,午後的陽光中,塵埃輕輕飛旋,心事浮動,佳南的臉色有些蒼白:「遺忘……原諒?」一下午寧靜的聲音此刻卻帶了輕顫,「發生了這些事後,我做不到這些。」

  「那麼是要報復他?」舒淩的目光中帶著了然,「這樣也好,否則對你……太不公平。至於他……這或許也是了結。」

  佳南既沒承認,亦不否認。

  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忽然間笑了起來:「你知道嗎?我和陳綏寧結婚,也是為了報復一個男人——那種感覺……很痛快。」

  佳南與她對視,意外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孩童般的頑意。

  「好吧,即便如此,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說過,以一個母親的名義,我欠你的。」她低低的說,眼神柔軟,愧疚且懇切。

  這個下午,許佳南離開的時候,唇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不論眼前這個女人說的是真的是假,今晚……關北的宴席上,她都能知道答案。

  深V領紫色晚禮服,頸間的珍珠項鍊粒粒小指蓋般大小,光華潤轉。髮型師小心的挽起佳南的長髮,一邊低聲說:「許小姐,你的頭髮手感真好。」

  她只笑了笑,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高跟鞋:「我不穿高跟。換雙平底的。」

  「這……」服裝師有些躊躇,這雙手工鑲鑽的定制鞋與這件長裙,著實是絕配。佳南皺眉,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最後還是換了雙同色系的平底鞋,她滿意的站起來,柏林已經等在了門口。

  柏林亦是黑色正裝,極有風度的替她拉開了車門,一邊卻很不正經的吹了聲口哨。

  她回眸看他,他便比個口型:「哇,驚豔!」

  佳南橫他一眼,只是低頭,拉了拉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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