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無處可逃 > 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 上頁 下頁
二六


  掛了電話,她並不想立刻回去。一側頭,恰好對著牆壁上的金色玻璃,看到臉頰上都浮粉了,便去走廊盡頭的洗手間補妝。與兩位領班擦肩而過,她模模糊糊聽到其中一個說:「……剛接到通知他來了……最清純漂亮那個,今天才來……」

  她也沒在意,進了洗手間,才發現裡邊還有個女生在補妝。

  洗手間明淨的燈光下,她正在往臉上撲粉。佳南側頭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回過頭,多看了數眼。

  那個女生看上去年紀很小,化妝的動作顯然還不嫺熟,或許也是因為那塊粉餅的質地並不如何細膩,撲上去便顯得顆粒粗大。她發現有人在觀察自己,她的更有些不自然,手都在輕抖。

  佳南看了她一會兒,開口問她:「你在這裡……工作?」

  原本是想說「公主」這個詞,可這個女生……絕對是她見過的,最清純漂亮的女孩子,她忽然有些難以啟齒,便改了口。

  對方果然局促的停下來,點了點頭。

  或許她還在上學。不管是什麼原因,來這種地方上班,都讓人覺得……很沉重。

  佳南放下手中的唇蜜,淡淡對她說:「我叫許佳南,也在這裡工作。」

  「我叫安琪,第一天來。」少女緊張地說。

  「你的皮膚這麼白,狀態又這麼好,還要撲粉麼?」佳南壓住她的手,輕聲說,「不要塗了。」

  「可是……」安琪顯然還有些躊躇,「是領班吩咐的……」

  「如果她問起來,就說是我說的吧。」佳南淡淡看著她一張白裡透紅、晶瑩得毫無瑕疵的小臉,不知想起了什麼,隔了一會兒,才笑了笑:「去吧。」

  回到包廂,佳南憑著先時的記憶,坐在原來的地方,卻發現柏林不在了。她也不在意,拿了杯果汁,一口一口抿著,包廂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果然是安琪。

  她不由多關注了幾眼,看著安琪被帶著往角落去了。

  佳南一眼望過去能看到柏林,微微前傾著身子,正望向安琪。她忍不住一笑,心想一會兒可以問問他,覺得這個連底妝都沒打的女孩子算不算漂亮。

  他們果然在柏林身前停下來,領班是在低聲介紹,佳南看著安琪穿著白裙的纖細身影,忽然覺得做這一行,或許比任何行業都「公平」吧?只要你足夠的美貌……無論如何,都能嶄露頭角,被送到最重要的人面前。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柏林瞧見了佳南,向她招招手,自己站了起來。

  他的背後,便赫然露出一個空擋。還坐著一個人。

  陳綏寧有些慵懶的靠在沙發上,微微仰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安琪。隔了那麼遠,佳南卻覺得……他那雙眸子,仿佛是發現了寶藏,即便在昏暗的光線中,也是流光溢彩。這樣的陳綏寧,和那個素來處事淡泊的男人,真是大相徑庭。

  他並沒有注意到佳南的目光,而佳南卻立刻轉過頭,她本以為剛才宴會中途他離席去見了重要客戶,應該是不會回來了,這才放心的過來這裡,此刻卻又碰到,便真的有些後悔了。

  包廂裡的空氣也變得異常沉悶,她默默坐了一會,直到柏林走過來,有些興奮地說:「喂,喂!你看到那個女生沒有?」

  佳南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看到安琪安靜而乖巧的依偎在陳綏寧身邊,而後者手中握著酒杯,唇角輕輕抿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很漂亮。」佳南勉強笑了笑。

  「是漂亮。以前老大都不要女人陪的,這次居然留下了。」柏林實事求是地評價,打量了佳南幾眼,「不過我覺得……她和你很像哎。」

  這一次,佳南忍不住笑出聲音來,異常認真的說:「我哪裡比得上?她可以不化妝就來上班,我要是不化妝的話……這裡都是皺紋。」

  柏林湊近了一下,仔細觀察她的眼角,搖頭說:「哪有這麼誇張。我認識你的時候,還以為你高中畢業呢。」

  佳南只是笑了笑,一言不發。

  「不過不管出於什麼理由,年輕女孩子來這種場合工作,就是不自重。」柏林又看了一眼安琪,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

  身邊的朋友許是喝多了酒,聲音漸漸喧雜起來,佳南躲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聽著柏林亂七八糟地說著笑話,喝完了手中的飲料,又看看時間,站起來說:「不早了,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柏林緊跟著她站起來:「那我送你。」

  旁邊一桌忽然開始起哄,接著砰的一聲,似乎是開香檳的聲音,暗色之中,不知道一塊什麼東西,飛速地向佳南臉上打過來。

  佳南下意識的拿手指捂住鼻子,一時間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又酸又漲,接著指間溫膩膩的留下液體。之前做手術的時候,她都是昏昏沉沉的,於是從未這樣清醒地體驗到鮮血快速的從身體流失的感覺。整個人頓時懵了,只要微微仰起頭,鮮血就倒灌著流進喉嚨裡,衣襟上也沾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柏林伸手抓了茶几上的紙巾遞給她,佳南甚至騰不出手去抓,只是徒勞的用手捂在嘴巴上,明顯能察覺出黏膩的血液順著手指一直流到手肘處。始作俑者是柏林的一個屬下,此刻怔怔的看著,幾乎已經嚇呆了。不知誰將頂燈打開了,光亮頃刻間潑濺下來,沙發上、桌面上的斑斑血跡越發顯得怕人。

  「去醫院——」柏林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嘩啦一聲,像是什麼東西被倒翻了。

  他回頭一看,是陳綏寧隨手將冰桶裡的冰倒在濕巾上,抓起來放在佳南鼻骨上方,沉聲說:「自己拿著。」

  佳南被冰塊激了一下,渾身打了個冷顫,接著身子一輕,已經被人騰空抱了起來。她有些驚恐地看著陳綏寧近在眼前的側臉,他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用很快的語速說:「捏住鼻子,不要抬頭。」

  佳南用力抓緊了冰塊,敷在鼻子上,聽到他又問了一句:「左邊還是右邊?」

  一旁的柏林微微一怔,卻聽到佳南甕聲甕氣的回答:「右邊。」

  陳綏寧皺了皺眉,冷聲說:「我們馬上去醫院。」他並沒有顧忌周圍的目光,抱著她大步走到門口,司機已經將車子停在門口,拉開了後座車門。

  偏偏想將她塞進後座的時候,佳南的小腿卻橫亙在門邊,試了兩次都沒放進去。陳綏寧有些急躁,順手扯掉了她腳上蹬著的高跟鞋,將她的膝蓋一曲,塞了進去。自己轉身走到車子另一側,看到追出來的柏林,略微點頭說:「我會送她去醫院。」

  車門砰的一聲甩上了。陳綏甯坐在佳南身邊,看著她慘白的臉色,撥開她的手,替她摁壓住鼻子兩側。

  冰鎮和擠壓並沒有讓血流的速度放緩,佳南低頭看著自己的前襟,米色的上衣已經沾滿血跡,她聽到他的聲音:「別怕,馬上就能止住。」

  時光倏然靜止了。

  佳南定定地看著他,眼神有些迷惘,也有些迷離。

  那時他們去青海湖看漫天遍野的油菜花,她卻因為上了高原反應,鼻血怎麼也止不住。陳綏寧半夜抱著她,坐在120急救車上,一路趕到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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