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欣恬 > 大女三十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瞧瞧,這節奏。才我一言她一語兩個回合,真相就大白了。一開始,我以為「佳伶」是叫「家玲」,後來我才知道,她叫「伶仃一人」的「伶」。多大意的父母,為了讓閨女伶俐,不惜捎帶腳讓她伶仃到了三十歲。

  「她不是沒男朋友嗎?」我記得小甜說過。

  「是沒男朋友啊,不過有心上人。」小甜說得像煞有介事。

  「什麼人?怎麼又會被你搶了?」我不由得好奇。

  這時,店內來了客人。小甜手疾眼快,連手勢帶嗓音齊齊奉上:「歡迎光臨。」

  我第一次在客人面前杵成樹樁,不用動口,也不用動手。小甜在客人面前,一改叫我姐時的那種女娃嗓音,改為了一種一聽就知道是接受過專業培訓的導購語調。小甜的手也相當細嫩,摸在衣服上給人一種撫摸貴重品的感覺,這也是優秀導購的一大特色。我看得頻頻頷首。

  果然,客人出門時沒有空手。小甜樂顛顛地將三百六十大元交給我,女娃音隨之重現江湖:「姐,你看我合不合格呀?」

  我慢下節奏:「先說說,你怎麼搶走了人家的心上人。」我可不會引狐狸精入室。有一個蕭之惠,我已經焦頭爛額、杯弓蛇影了。

  「前幾天,我們店裡來了一個男的,又高又帥、又成熟、又有錢。佳伶一眼就看上人家了。」小甜一邊數著手指頭,一邊說著那整齊而又簡練的排比句。

  「佳伶看上了?你呢,你沒看上?」看著小甜雙頰緋紅,不用她答,我也知道答案。尤其是那個「帥」字,幾乎讓她口水淌下。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若不是愛錢愛瘋了,皆會以貌取人。回想我唐小仙交第一個男朋友時,也正處於這不足二十歲的妙齡。他是學校裡的響噹噹的角色,身形頎長、五官英氣,打籃球時肌肉緊實,彈吉他時眉目清秀。我注視著他的身姿,常常覺得自己不吃不喝也可以長命百歲。雖說他因幼年喪父而致使一顆小心臟堅強到幾近堅硬,進而致使我們「性格不合」,但我在頗長的一段時日中,仍因留戀他的相貌而堅持不與他結束戀情。

  小甜喚回我的神思:「我看沒看上他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看上我了。」這下,更像煞有介事了。

  這二女搶一男的好戲從頭到尾是這樣的:幾天前,襯衫店迎來了它開店以來最具吸引力的一名男客人。三十歲的佳伶猶如枯木逢春、春心蕩漾。用小甜的話說:「我都聽見她的心跳了,撲通通,撲通通。」不過,那男客人卻對十九歲的小甜殷勤備至,既問了她名字,又問了她年齡,還對她說了再見,而他們也真的再見了。那幾天中,那男人又來過了兩次,一次買了領帶,一次買了領帶夾。

  小甜雙手捂住臉:「我已經沒臉面對佳伶了。」她的目光從手指縫間望向我:「而且她現在面對我時,也更加沒有好臉色了。嗚……」小甜竟裝哭,哭得是乾打雷不下雨。我投降:「好好好,我考慮看看,如果我真要請導購,第一個請你,好不好?」小甜立馬雷過天晴。

  這孩子,躲也不知道躲遠點兒。從牆那邊躲來牆這邊,佳伶若真想追緝她,還不就是從追兩步變成追十步這麼簡單的事?為了不讓「小仙女裝店」受到牽連,我在小甜即將出門的那一刹那,又拉住了她:「妹子,聽姐勸。要跑,就跑遠點兒,跑到佳伶找不到的地方去。」

  小甜對我的忠告嗤之以鼻:「她找不到我的地方,那帥哥不就也找不到我了嗎?」

  「他,他就沒留下張名片,也沒找你問電話號碼?」我只覺不可思議。

  「沒,沒呢。他不好意思啊,他來不及啊。」小甜自說自話。

  這下,換我嗤之以鼻了:「這叫哪門子橫刀奪愛啊?這八字還沒一撇呢。」

  代溝,真是老麼寬、老麼深的代溝。我長她十一歲,像是和她活在兩個星球上。不過,這下我倒是可以聘用她了。我一不用擔心與我同齡的佳伶會像她這麼無中生有,追緝她至此;二也不用擔心我的夫君鄭倫會被她這來自「幼稚星球」的生物所吸引。

  而小甜口中的帥哥,已被我從腦海拋向浩瀚的星海了。人家只是碰巧在買襯衫時同小甜寒暄寒暄,又碰巧又去買了領帶和領帶夾,僅此而已,回頭客而已嘛。

  鄭倫在網上再三選擇,最終選中了雲南。電話中,我一口應允:「雲南好啊,彩雲之南,詩情畫意不亞於歐洲。」鄭倫聽出我無意中的話中有話:「媳婦兒,我們遲早去歐洲。」我又故意糾纏:「遲是多遲,早是多早啊?」鄭倫道:「再遲也遲不過你有生之年。」我氣結,哼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鄭倫訂了三天后飛往昆明的機票,而三天后等我一飛,「小仙女裝店」的首名導購小甜也會隨之正式上任。我應允了她一個月一千兩百塊的底薪,以及百分之五的營業額分成。而她則須從早九點工作到晚九點,一周放工一天,不僅要負責招呼客人、阿諛奉承,還要負責新衣樣品的熨燙和店內的衛生清潔。我的身心突然自由了。雖說一個月要付出一筆不小的人工工資,但我卻覺得自己真正升任為了老闆。

  孫佳人終於放過了唐家,回她自己家去作威作福了。

  晚上她給我打電話:「小仙姐,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呀?焦陽他果然不出我所料,把我請回家了。」我一個人獨佔大床:「很聰明的那個人是我唐小仙,是我讓你去降伏你婆婆的吧?」孫佳人的婆婆想必是個樸實的老太太,是屬於初進城而心懷忐忑的那一種。她見因自己的進城而導致兒子打跑了兒媳婦,想必又心懷愧疚。也許她已成天念叨,叫兒子低頭接回兒媳婦,但可惜兒子始終拉不下臉。這時,她孫佳人在我唐小仙的點撥下,放下身段去示好,自然水到渠成、闔家團圓。

  孫佳人面對我的功勞打馬虎眼:「哎呀,總之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嘍。」

  有一句話,是那樣說的:東邊不亮西邊亮。可我想說的,卻是這樣:她孫佳人那邊亮了,我唐小仙這邊卻不亮了。

  蕭之惠又出么蛾子。

  她又把山西煤老闆這塊掉地上了的肥肉活生生地給撿了起來。我在深更半夜被鄭倫的電話吵起來:「媳婦兒,有錢了,我們有錢了。」我五迷三道:「是你在做夢啊,還是我在做夢啊?」鄭倫的聲音一清二楚:「我們誰也沒做夢。你聽清楚啊,山西煤老闆那生意,又回歸我們『倫語裝修』了。」我一個機靈坐直身:「什麼,你說什麼?怎麼這麼突然?」鄭倫一副人正不怕影子斜的語調:「剛剛小蕭打電話告訴我的。」

  我忙看了看時間,淩晨兩點整。媽的,這大半夜的,那狐狸精竟敢給我夫君打電話,以為我不敢打折她的腿嗎?這夫妻分居真不是回事兒。

  鄭倫在那邊火上澆油:「這次,小蕭真是功臣啊。媳婦兒,我們去歐洲好不好啊?」

  我對尊榮華貴的「歐洲」二字充耳不聞,卻脫口而出:「她如何作了功臣?她從了煤老闆?」鄭倫不悅了:「唐小仙,我最後對你講一次,小蕭她不是那種隨便的女人。」我也不悅了:「那你就能隨便連名帶姓地教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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