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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二十分鐘後,陸勵成的牧馬人咆哮著停在我們面前,我和宋翊立即上車。

  「去哪裡找?」

  我想了想:「先再去一趟她的家。」

  家裡,沒有人。

  宋翊一直不停地在打她的手機,手機一直關機。我打了所有和她關係稍好的朋友的電話,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去她常去的餐廳,侍者說沒見過。

  去她和宋翊常去的場所,沒有人。

  去我和她常去的那家酒吧,老闆說沒來過。

  無奈下,我把所有她愛去的酒吧和夜店的名單列出,準備一家家去找。

  酒吧裡燈光迷離、人山人海,人人都在聲嘶力竭地放縱,陰暗的角落裡紅男綠女肢體糾纏,充斥著末世狂歡的味道。我們在人群中艱難地穿行,大膽的欲女們借機用身體摩擦著陸勵成和宋翊,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吃誰的豆腐。陸勵成笑笑地享受著她們的挑逗,既不拒絕,也不主動,只不過步子絕不停留。宋翊卻臉色鐵青,用胳膊近乎粗魯地擋開每一個人。

  後來,我們還去了一家同性戀酒吧,陸勵成絕倒:「你和許憐霜的生活可真豐富。」

  「我們倆很好奇,來過幾次,麻辣燙喜歡喝這裡的一款雞尾酒,所以我們偶爾會來。」

  以前我和麻辣燙來時,無人答理,可這次所有人都對我們行注目禮,只是不知道他們看上的是陸勵成還是宋翊,有男子端著酒杯想過來搭訕,可看清楚宋翊的神色後,又立即離開。

  等從酒吧出來,已是深夜兩點,我累得實在不行,腳痛得再走不動,直接坐到馬路沿上。

  陸勵成說:「這麼找不是個辦法,北京城裡到處是酒吧酒店,她若隨便鑽到一家不知名的店裡,我們找到明年也找不到。」

  宋翊又在給麻辣燙打電話,仍然是關機。他卻仍然在不停地打,不停地打,我看不下去,說:「別打了!」

  他猛地將手機扔出去,手機砸到牆上,變成幾片掉到地上,機器人般的女聲重複地說著:「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陸勵成走過去,跺了一腳,聲音戛然而止。

  夜色,變得寧靜,卻寧靜得令人窒息。

  宋翊抱著頭,也坐到了馬路沿上,我看著遠處的高樓發呆。麻辣燙,你究竟在哪裡?

  一彎半月浮在幾座高樓間,周圍的燈光太明亮,不注意看都不會發現。

  我跳起來:「陸勵成,開車!」

  宋翊仍抱頭坐在地上,我和陸勵成一左一右,把他拽上車。

  「去哪裡?」

  「去我家,我以前的家。」

  陸勵成很是詫異,卻沒有多問,只是把車子開得風馳電掣,大街上的車輛已經很少,不一會兒,就可以看到我住過的大樓。

  已是深夜,大多數的人已經入睡。高樓將長街切割得空曠冷清,只有零落幾個窗戶仍亮著燈,越發襯得夜色寂寞。

  寂寞冷清的底色上,一個烏黑長髮,紅色風衣的女子靠著一根黑色雕花燈柱,抬頭盯著天空;迷離憂傷的燈光下,夜風輕撩著她的頭髮,她的衣角。

  我示意陸勵成遠遠地就停下車,宋翊呆呆地盯著那副孤單憂傷的畫面。

  「麻辣燙告訴我,她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就站在那根燈柱下,她告訴我你就像油畫中的寂寞王子,你的憂傷讓她都有斷腸的感覺。我想她應該一直在好奇你為什麼憂傷,她一直在努力闖入你的心中,不管是她亂發脾氣,還是盜用密碼偷看你的相冊,她所想做的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麼。麻辣燙的父母反對你們在一起,說心底話,我也反對。」

  陸勵成深盯了我一眼。

  「我反對不是因為我自己,而是你對麻辣燙太不公平。她不是你贖罪的工具,更不是許秋的替代品,你知道嗎?麻辣燙恨許秋!」

  宋翊震驚地看向我,陸勵成則一臉茫然。

  我說:「她在你面前是不是從沒有提過許秋?當然,你也不敢提,所以她不提正好合你心意。可你想過嗎?以你和她的親密關係,她怎麼從來不談論自己的姐姐?許秋在你心中是完美無缺的戀人,可在麻辣燙心中,她並不是一個好姐姐,甚至根本不是她姐姐。」

  宋翊想說什麼,我趕在他開口前說:「你有愛許秋的權利,麻辣燙也有恨許秋的權利。我不管你多愛許秋,你記住,如果你因為麻辣燙恨許秋而說任何傷害麻辣燙的話,我會找你拼命!」

  車廂裡,沒有人說話,寂靜得能聽見我們彼此的心跳聲。

  很久後,陸勵成問:「我們就在這裡坐著嗎?」

  宋翊的聲音乾澀:「憐霜是不是還不知道她的腎臟來自許秋?」

  「我想是,許伯伯應該刻意隱瞞了她,否則以她的性格,寧死也不會要。」

  「她就這麼恨許秋?許秋頂多偶爾有些急躁,不管是同事還是朋友都喜歡她……」

  我的聲音突地變得尖銳:「我說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權利!你怎麼愛她是你的事情,麻辣燙如何恨她也是麻辣燙的自由!」

  我跳下了車,向麻辣燙走去。

  走到她身邊時,她才發現我。她絲毫沒有驚訝於看見我,平靜地說:「蔓蔓,如果我沒有看見他多好,他永遠是我的美夢,不會變成噩夢。」

  「很晚了,我們回家好嗎?」

  「家裡有很多鏡子,我不想回去。」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今天一直在照鏡子,我才發現,原來我和許秋長得還是有點像的,我們的額頭和眼睛都像爸爸。蔓蔓,真慘!是不是?這個人我永生永世都不想見,可竟然要天天見。」

  我想了半晌,才說:「沒事的,現在科技發達,正好你的眼睛也不夠漂亮,我們可以去做整容手術。」

  麻辣燙微笑,髮絲在她笑容背後憂傷地飄拂。

  「可是它怎麼辦?」麻辣燙指著自己的腎臟部位。

  我悚然變色。

  她笑著說:「你一個外人都能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我怎麼可能猜不出來?我今天一直在回憶宋翊的一切,突然間我就想明白了一切。我在醫院裡聽到的他的痛哭失聲是為了許秋,他的哭聲讓我心動,可他哭泣的對象卻是我恨的人,多麼諷刺!媽媽告訴我的許秋死亡日期是假的,難怪這個腎臟這麼適合我,因為它流著和我一樣的血。」

  麻辣燙握住了我的手:「我還想明白了,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碰見宋翊,不是因為你的蘋果,而是因為你。他站在樓下,哀傷的是許秋,想念的卻是你。」

  「不是的,我……」我覺得我的五臟六腑都在劇烈翻騰,整個人似乎都被擰著疼。可麻辣燙的表情仍然是這樣平靜,就好似一切都是別人的故事。

  「對不起,蔓蔓!原來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在你流血的心上肆無忌憚地快樂起舞,還要逼著你和我一塊兒笑。」麻辣燙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起伏,眼中淚珠盈盈,「我很開心,因為你自始至終選擇的是我,即使那個人是你暗戀多年的宋翊。可我卻對不起你,其實,我後來已經察覺你和陸勵成不是什麼男女朋友,你和宋翊相處尷尬,可我假裝不知道,甚至刻意逃避,只想去抓住我的夢想。我以為我和許秋是不一樣的人,現在才發現我們的確是姐妹,我們都自私虛偽,都善於利用他人的善良,達到自己的目的,都從來沒把姐妹親情當一回事。蔓蔓,原諒我,原諒我……」

  麻辣燙的臉色越來越青,突然之間身子就軟了,向地上滑去,我一把抱住她,卻自己也被她墜得向地上倒去,兩個人全摔在了地上。

  我驚恐地大叫:「陸勵成,陸勵成……」

  ***

  陸勵成和宋翊沖過來,一個扶我,一個抱麻辣燙,我推陸勵成的手:「車,車,醫院……」我全身都在發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陸勵成立即去開車,宋翊把麻辣燙抱到車上,陸勵成開足馬力向醫院沖去。

  還沒到醫院,我們已經被警車盯上,兩輛警車在我們後面追,大喇叭叫著,命令我們停車,一輛警車從輔路並上來,想在前面攔截住我們。

  陸勵成詢問宋翊:「你想怎麼樣?」

  宋翊盯著麻辣燙,頭都未抬地說:「我想最快趕到醫院。」

  陸勵成微微一笑,把油門踩到底,直接向前面的警車沖去。警車嚇壞了,牧馬人是越野吉普,相當於兩個它的分量,它完全沒有膽子和牧馬人相撞,立即猛打方向盤,堪堪避開了我們。

  陸勵成把牧馬人開得像烈火在奔騰,三輛警車在我們身後狂追,前面的車聽到警笛,再看到我們的速度,老遠就讓到了一邊,往常要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今天竟然十多分鐘就到了。

  陸勵成將車穩穩地停在醫院門口:「你們送許憐霜進去,我在這裡應付員警。」

  宋翊抱著麻辣燙沖下車,等我們進入大樓,才看到警車呼嘯著包圍了陸勵成的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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