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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我「嗯」了一聲,她立即去衛生間裡拿棉簽。

  她把茶盤推開一些,躺到我腿上,我先用檸檬水把兩片化妝棉浸濕,放到她的眼睛上,然後打開檯燈,細心地把她的頭髮分開,用卡子固定好,開始給她掏耳朵。她愜意地躺著,很是享受,像是一隻慵懶的貓咪。

  「蔓蔓,我爸爸是我爸爸,我是我,我這輩子最恨的事情有兩件,第一件是我的名字,第二件是我的姓,我常常想,如果我不姓許,我不叫憐霜,我這一生也許會幸福很多。我最慶倖的事情就是認識了你,你知道嗎?我在遇見你之前,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大笑,是你教會了我享受生活中平常的快樂,我們能坐在路邊,喝一瓶啤酒喝得哈哈大笑,還能吃小龍蝦,辣得直笑,你帶我去逛街,買一條漂亮的絲巾,你就能高興半天。我可以告訴你,遇見你之前,我一直很納悶老天究竟為什麼讓我出生到這個世界上,現在,我已經不關心這個問題。我們家的破事,我是巴不得永生永世不要想起,過去的事情,我想永遠忘記,我只想向前看,我只想做麻辣燙,沒心沒肺、高高興興地生活,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以前不關心你家的事情,以後也沒興趣,所以你現在沒必要這麼囉唆。」

  我讓她轉身,繼續幫她掏另一隻耳朵。她取下了一隻眼睛上的化妝棉,眯著眼睛看我,嘴角不懷好意地笑著:「那我們講些有意思的事情。你昨天晚上和陸勵成都幹了些什麼?」

  我笑:「做了一些壞事。」

  麻辣燙立即大叫「住手」,一個骨碌坐起來,眼巴巴地盯著我:「疼嗎?」

  「不疼。」

  「快樂嗎?」

  「挺快樂!」

  「有多快樂,真的像書上說的『欲仙欲死』?」

  麻辣燙一臉興奮好奇,我笑得抱著枕頭在地毯上打滾:「噴雲吐霧般的快樂。」

  麻辣燙側著頭琢磨,滿臉困惑不解,我撲過去,捏著她的鼻子叫:「色女!色女!我和陸勵成一起抽煙來著,你想人非非到哪裡去了?」

  麻辣燙臉上掛滿了失望,伸手來打我:「你自己有意誤導我,是你色,還是我色?」

  兩個人拳打腳踢在地毯上扭成一團,打累了,都趴在墊子上大喘氣,她喝了口茶說:「我有一句話,不過是忠言逆耳。」

  「你說吧!」

  「陸勵成這人花花腸子有點多,心思又深得可以和我爸有一比,我怕你降不住他,你對他稍微若即若離一點,別一股腦地就紮進去。」

  「你給我傳授如何和男人打交道?」我鄙夷不屑地看著她,「我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膩了嘛!」

  麻辣燙把一個墊子砸向我,成功地阻止了我的出言不遜。我頭埋在墊子裡,心裡麻木,語氣輕快地說:「麻辣燙,答應我件事情,我和陸勵成的事情你不要過問,我也不問你和宋翊的事情,我們彼此保留一點私人空間。」

  她用腳踹我:「我一直給你足夠的私人空間,從你辭職開始,從頭到尾我幾時囉唆過?」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幽幽地說,「我三歲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男女感情這種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冷暖,別人說什麼都沒用。」

  她的語氣裡有遠超過年齡的滄桑,房間裡一時間也漫起一股荒涼。我坐起來,笑著說:「我餓了,要不要吃蛋炒飯?」

  麻辣燙欣喜地點頭:「我要裡面再放點蝦仁,最好還能有一點點胡蘿蔔。」

  麻辣燙十指不沾陽春水,我能下廚,但廚技一般,除了熬粥,蛋炒飯做得很好,是麻辣燙的最愛。我邊打雞蛋邊懷念陸勵成的廚藝,這人要是不做投行了,去開個飯館,肯定也能日進鬥金。

  ***

  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地鬧完,麻辣燙的心事盡去,很快就睡著,而我卻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躺得脊椎酸疼,只得爬起來,拿出陸勵成幫我開的寧神藥,吞了兩顆,這才終於睡著。

  早上起來仍覺得累,一點不像是剛休息過的感覺,這就是吃藥入睡的副作用,不過,失眠更痛苦,兩害相衡,只能取其輕。

  洗臉池只有一個,所以不和麻辣燙去搶,她打仗一樣洗漱完,一邊抹口紅,一邊往樓下沖:「要遲到了,先走了。你要想睡就睡,我會打電話讓宋翊再給你一天假。」

  等她走了,我爬起來洗漱。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總歸是要面對的。細心綰好髮髻,化上淡妝,挑了套很莊重的套裝,看到首飾盒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買的一對藏銀骷髏戒指,拿出來,一大一小,正好一個戴大拇指,一個戴食指。

  ***

  Karen看到我的時候,很意外:「Alex說你生病了。」

  「已經快好了。」

  陸勵成和宋翊一前一後從辦公室出來,看到我都愣了一下,不過,緊接著陸勵成就上下打量著我笑起來,宋翊卻是臉色有些蒼白,視線越過了我,看向別處。

  Karen拿著一堆檔走到宋翊身邊給他看,兩人低聲說著話。

  陸勵成走到我桌子邊,笑說:「比我想像的有勇氣,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在家裡再躲三天。」

  我「哼」了一聲沒理會他,自顧自打開電腦,開始工作,他看到我手上的骷髏戒指,笑咳了一聲:「你的青春叛逆期看來比別人晚來。」

  我抬頭看他:「你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宋翊在辦公室門口叫他:「Elliott,時間快到了。」

  他笑著說:「是呀,我今天心情非常好。」說完,就和宋翊一起出了辦公室。

  ***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我埋著頭工作,總覺得不對勁,一抬頭,看見所有人都盯著我:「怎麼了?」

  Peter一聲怪叫:「怎麼了?你說怎麼了?你沒看到Elliott剛才和你說話的表情嗎?」

  我的視線又回到顯示幕上:「少見多怪!你不會天真到以為Elliott對著Mike和客戶也是一張撲克牌臉吧?」

  大家都笑,Karen說:「我作證,他和Alex說話的時候,常笑容滿面。」

  Peter嘴裡仍嘟嘟囔囔,眾人都不去理會他。

  ***

  螢幕上的字渙散不清,我努力了好幾次,仍然不能集中精力,索性作罷。對著電腦,手放在鍵盤上,擺了個認真工作的姿勢,腦子裡卻不知所想。我並不堅強,雖然我在逼迫著自己堅強,人前還能把面具戴著,可只要沒人注意了,那個面具立即就會破裂。

  聽到宋翊和Karen說話的聲音,我猛地驚醒,一看電腦上的表,竟才過了一個小時,這度秒如年的煎熬實在難以承受。

  起身走出辦公室,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打電話,電話剛響,陸勵成就接了:「怎麼了?」

  「我中午想見你一面,成嗎?」

  「好。」他想了想,說,「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咖啡廳吧!那裡清靜,方便說話。」

  我收了電話,低著頭,拖著步子往回走,走進辦公室真的需要勇氣。

  一個人從辦公室裡面快步出來,兩個人撞了個結實,我人還在病中,本來就有些頭重腳輕,此時又心神渙散,立即踉踉蹌蹌地向後倒去。來者抓住我的胳膊,想扶住我。

  「對不……」一抬頭,看見竟是宋翊,身子下意識地更用力地向後退去,一邊用力地想掙脫他。

  我的反應讓他眼中閃過傷楚,身子猛地僵住,手也不自覺地鬆開,我本來就在後退,此時又失去拉力,重心後傾,人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他想伸手扶,伸到一半,卻又停住,只是看著我,黑眸中有掙扎和傷痛。我的心糾結著疼,卻只能強迫自己視而不見,撇過頭,站起來,一句話沒說地從他身邊一瘸一拐地繞進了辦公室。

  ***

  中午我到咖啡廳時,陸勵成已經在那裡,坐在我們第一次見面坐過的位置上。

  看到一瘸一拐的我,他笑:「你這舊傷還未去,怎麼又添了新傷?」

  我坐到他對面,急切地說:「請你、請你答應我一件事情。請你幫我換一個部門,去哪裡都行。」

  他喝了口咖啡,淡淡地說:「好,年底我這邊正好缺人。」

  我如釋重負:「謝謝!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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