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二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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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冊針灸、醫理書籍能送給我嗎?」 「那些是義父的書,你肯拿去讀,他一定願意的。我剛拿來的這幾卷醫書也是義父所寫,我已經都看過,留著用處不大,你拿去看吧!」 雲歌沒有吭聲,只把書拿了過去。收好書籍後,她打量了一圈屋子,覺得沒掉什麼東西,對孟玨說:「我走了。」 孟玨站了起來,微笑著說:「你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雲歌淡淡地一笑,「我還沒想好,打算坐著船,邊走邊看,也許先去見我爹娘,阿竹說我娘已經給三哥寫了好幾封信,念叨我很久了。」 「那我送你去渡口吧!」 雲歌未推辭,孟玨幫著她把箱籠搬到了馬上。 雲歌是一匹馬騎,一匹馬馱行李,孟玨竟也是一匹馬騎,一匹馬馱行李。雲歌沒什麼表情,逕自上了馬。 兩人騎馬出城,一路沒有一句話,行到渭河渡口時,于安戴著斗笠,搖櫓而來,將船靠岸後,就來幫雲歌搬行李。 雲歌抱拳對孟玨一禮,說:「就此別過,你多保重!」 孟玨微笑著問:「我也正好要出趟門,可以搭你的船嗎?」 雲歌搖了搖頭。 孟玨又微笑著說:「那看來我只好另行買船,沿江而行,如果恰好順路,我也沒辦法。」說著,就招手給遠處的船家,讓他們過來。 雲歌低著頭,默默站了會兒,忽地抬起頭,輕聲叫:「玉中之王!」 孟玨呼吸猛地一滯,一時間竟是連呼氣都不敢,唯恐一個大了,驚散了這聲久違的喚聲,定了定神,才敢回身。眼前的綠裙相似、面容依舊、黑眸也仿佛,實際上卻已浸染過風霜、蘊藏了悲愁,如深秋的湖水,乍一眼看去和春日湖水一般無二,再看進去了,才發覺一樣的清澄下不是三月煦暖、萬物生機,而是十月清冷、天地蕭肅。 「此生此世,我不可能忘記陵哥哥的。」 孟玨想說話,她淺淺笑著,食指貼著唇,示意他不要開口。那淺笑如風吹靜水,淡淡幾縷縠紋,一閃而過,只是給世人看的表像,湖心深處早已波瀾永不興。 「我不可能把他藏在心底深處,也不想把他鎖在心底深處,我知道自己很想他,所以我要大大方方地去想他。他喜歡讀的志趣怪談,我打算踏遍天下山河,將各地好聽的、奇怪的故事、傳說都記下來,以後講給他聽;我還會去搜尋菜式,也許十年、二十年後,你能在京城看見我寫的菜譜;我在學醫時,曾對師傅發過誓,不會辜負師傅的醫術,所以我會用我的醫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們不都要我忘記那些不好的事情,重新開始嗎?現在我真的下定決心忘記了,我要忘記所有的人和事,只記住我和陵哥哥之間的事情。你若真想我重新開始,就放我自由,讓我走吧!你若跟著我,我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你和霍成君灌我藥,想起你做的香屑……」雲歌深吸了口氣,再說不下去,她看向了遠處的悠悠白雲,好一會兒後,輕聲說道:「千山萬水中,我一定能尋到我的寧靜。」 雲歌說完,小步跑著跳上了船,江邊的風吹得她烏髮飛揚,衣裙沙沙作響。 孟玨臉色煞白,如同石雕,呆呆地立著。 他一直盼望著她的釋懷,她也終於準備遺忘過去、重新開始,可是他從沒有想到,她的遺忘就是從他開始。 她是他心頭的溫暖、舌尖的百味,他原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卻尋到了,曾經以為只要自己不放手,就永不會失去,可是,原來他只能看著她一點點地從他的生命淡出。 這次的離去,她沒有說再會,因為她永不會再與他相會,她只想和劉弗陵一起安靜地走完餘生。 雲歌毫未留戀地向他揮了揮手,側身對於安說了句話,于安將船蕩了出去。 長天浩瀚,江面遼闊。遠處,數峰青山隱隱,白雲悠悠;近處,江面紅光粼粼,蒹葭蒼蒼;中間是淼淼綠波,點點白鶴。雲歌一身綠裙,立在烏篷船頭,與飛翔的仙鶴一起,向著雲海深處駛去。 船越去越小,人影也越來越淡。 一陣風起,那一點綠影消失在了碧空盡處,只有無數隻仙鶴在藍天白雲間飛翔。 他通體寒冷,只覺得漫天漫地俱是荒涼,一望過去全是灰天敗地的寂寥,他猛地跑向江裡,跌跌撞撞地追著。 「雲——歌——」 天地間的悲喚,卻很快就被浩渺煙波吞噬,只有滾滾的江水在天際奔流不息,漠看著人世離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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