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二六七


  八月退到了院外,輕輕掩上了門。這般的深情和挽留,連不懂音律的他都聽懂了,雲歌即使在睡夢中,也不會一無所覺吧!

  八月覺得曲子耳熟,可又從未聽公子奏過,坐在門檻上聽了半晌後,忽然想起在哪裡聽過這首曲子。雲歌常喜歡在有星星的晚上吹這首曲子,用的好像就是這管紫玉簫,不過,她的曲子中哀音深重,公子所奏卻平和寧靜,所以一時沒有想起來。待想明白了,八月心裡又泛出酸楚,這管簫的末端有刻印,是孝昭皇帝劉弗陵的遺物,雲歌吹的曲子只怕正是孝昭皇帝當年常奏的曲子。公子這般心高氣傲的人竟然為了救雲歌,不惜用劉弗陵的物品,揣摩劉弗陵的心思,吹奏劉弗陵常奏的曲子。

  沒有人知道雲歌究竟有沒有聽到曲子,孟玨似乎也並不關心,甚至他根本沒有回頭看過雲歌,他只是坐在窗邊,面對著他和她曾經共居的院落,一遍遍地吹著簫。

  從午後的金光流溢到夕陽的晚霞熠彩,從薄暮昏暝到朝旭晨曦,他一直反反復複,一遍又一遍地吹著同一首曲子。

  光影在他身上流轉,有午後淡金中的孤直,有夕陽斜曛中的落寞,有月從西窗過的傲慢冷淡,有沉沉黑暗中的固執守候,有清冷晨曦中的疲憊孤單。

  天,亮了又暗了,暗了又亮了,光影交替間,似乎交錯了孟玨的一生。但不管何種神情,何種姿態,他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在晨昏交替間,追尋著一點渺茫,踽踽獨行於蒼茫天地。

  當燦爛的陽光再次灑滿庭院時,曲子突然滯了一滯,幾絲鮮血從他的嘴角涔出,沿著紫玉簫滑下,滴落在他的白袍上,孟玨沒有任何反應,仍然吹著曲子。

  一會兒後,曲子又頓了一下,又再次響起……

  在院子外守著的八月聽到曲子變得斷斷續續,猛地推開了門,沖了進來,看到孟玨唇角的鮮血,驚駭下,叫道:「公子,不要再吹了!」想要去奪簫,卻被孟玨眼中的光芒所懾,根本不敢無禮,情急間看到榻上的雲歌,一下撲了過去,「燒退了,夫人燒退了!公子……」帶著哭音回頭,看見孟玨終於停了下來,正緩緩回頭看向雲歌。

  他臉色煞白,唇卻鮮紅,手中的紫玉簫早被鮮血浸透,已看不出本來顏色,而他的表情最是古怪,說是欣慰,卻更像悲傷。

  他怔怔看了雲歌好一會兒,頭無力地靠在了輪椅上,閉上了眼睛,嘴唇動了幾動,八月卻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什麼,忙湊到他身旁。

  「……回府,請張大夫照顧雲歌,不要提我,就說……就說是太醫救的雲歌。」

  八月不甘心,放下自尊、不顧性命,用心血渡曲救活的人,竟然連見都不見一面嗎?

  「公子,你……不等夫人醒來了?」

  孟玨已沒有力氣說話,只輕抬了下手指,八月看他面色白中泛青,再不敢囉唆,立即推著他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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