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二二一


  小青打了個寒戰,忙退了下去。

  霍成君再次出府時,看雲歌倚在她的馬車上,笑賞著街上景致,很是愜意的樣子,小青垂手站在一邊,一臉憤怒,卻不敢發作。

  她走到馬車旁,呵斥:「下來!」

  雲歌未動,只問道:「如何了?」

  霍成君上車坐到她身邊,壓著聲音說:「父親倒是挺疼你,我剛提議時,他堅決不同意,後來我說是你自己的意思,他才不反對了。霍雲歌,我只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血管裡面流的是霍氏的血!你和我的怨恨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你若做了對不起整個家族的事情,霍氏的列祖列宗不會原諒你!」

  雲歌笑看了她一眼,跳下了馬車。

  霍成君寒著臉吩咐:「回宮!」

  馬蹄的「嘚嘚」聲漸去漸遠,雲歌的笑意盡數消失,眺望著遠方,神情迷茫。夕陽餘暉將整條長街暈染成緋紅色。溫暖的光暈中,她的身影顯得十分輕薄。

  一輛馬車踩著青石路而來,她聞聲回頭,看到馬車上的于安,迷茫的眼中綻放出喜悅,卻在看清楚馬車的刹那,喜悅的光芒熄滅,一種透骨的哀傷漫上了眉頭。

  一瞬間,于安竟不忍睹,低著頭說:「小姐,馬車已經備好了,您想去哪裡?」

  雲歌呆了一下,才似完全清醒,微微笑著,跳上了馬車,「去給太子太傅大人道喜!」

  這兩日,來給孟玨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孟府門前的整條街上停的都是馬車,道路十分難行,常會有馬車擠在路中央動彈不得。幸虧于安馭馬技術高超,馬車上又印著「霍」字,所有的馬車看到他們,都會主動讓道,所以一路暢通地到了孟府。

  幾個家丁正守在門前迎客、擋客,其中一個看到雲歌,忙轉頭對身旁的人吩咐了兩句,又趕著跑上來,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說:「雲姑娘……」

  雲歌笑著糾正道:「我姓霍,雲只是名。」

  家丁立即改口,「霍姑娘,奴才已經命人去通知弄影姐姐了。」

  正說著,三月已經跑了過來,笑道:「他們和我說,我還不信,竟真是姑娘!」

  雲歌笑道了聲好,問:「孟大人方便見客嗎?」

  三月一疊聲地說:「方便!方便!」她領著雲歌向花圃行去,「這會兒,堂屋、書房都是人,鬧得不得了。我看花圃倒是還清靜,好多花也開得正好,姑娘就在那裡等等吧!我已經讓師弟去稟告公子了,他肯定很快就到。」

  雲歌笑點點頭,「多謝你。」

  三月問雲歌想坐在哪裡,雲歌說「隨便」。三月就在紫藤花架下鋪了湘妃竹席、設了楠木幾案,烹了雲霧山茶,確定雲歌一切都方便舒適後,才退了下去。

  雲歌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不遠處,幾叢芍藥花開得正好。望著花,雲歌腦海中忽地滑過一個人「懶臥芍藥」的不羈樣子。

  于安見孟玨到了,向他行了個禮後,悄悄地離去。

  孟玨立在花影中,目光專注地凝視著紫藤花架下的人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一時唇畔含笑,一時又在無聲歎氣,可不管笑還是歎氣,眉梢眼角卻總是挽著無數哀愁。

  好半晌後,他才提步向她走去,一邊走著,一邊臉上帶起了慣常的微笑。

  雲歌正望著芍藥花出神,孟玨一直走到她身旁,她都沒有發覺。

  視線內紅紅白白的芍藥花,忽地被一截藍袍擋住,雲歌呆了一呆,才回過神來。

  無限風流,都被雨打風吹去!雲歌心中一聲長歎,緩緩抬頭,和孟玨視線相觸時,也已是笑若春風,「恭喜孟大人。」

  孟玨坐到她面前,微笑著將手中的一個小木盒遞給她,「你應該是專程為此物而來。」

  盒子內放著一塊錦帕,帕上壓著一個小陶瓶。雲歌將瓶子打開,倒了一粒藥丸到手中,一邊看,一邊問:「如何使用?」

  「錦帕上有具體用法。此物遇水就化,小心收存。」

  雲歌立即將一粒藥丸丟進茶杯中,端起輕抿了口,「有異味!我要的是無味無色,神不知鬼不覺的藥。」

  「時間有限,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你若不滿意,就還給我。」

  雲歌把陶瓶收到了荷包裡,「我要。」

  孟玨說:「你要我做的東西,我已經給你,現在該你告訴我,你和霍光究竟是什麼關係了。」

  雲歌湊到他眼前,下巴微揚,笑睨著他說:「我告訴你了,你肯定要後悔得晚上睡不著覺。」

  孟玨往後退了一退,拉遠了與雲歌的距離,淡淡說:「洗耳恭聽。」

  雲歌坐回了原位,「其實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我和霍光的關係,我爹爹很久很久以前的名字叫『霍去病』。」

  孟玨的笑在臉上僵了好一會兒後,才又恢復正常。

  雲歌慢悠悠地說:「你別想著用這個對付霍光。一則,年代久遠,既無人證,也沒物證,你的話不會有人相信;二則,霍光和病已大哥沒什麼關係,我爹和病已大哥卻都是衛家的血脈,大哥心裡究竟會怎麼想,你可猜不准。」

  她拍了拍裙上的落花,站了起來,「這次合作十分愉快,謝謝你了。」說完,轉身欲走,卻又突地回了頭,側眸笑道:「幾日內,你會收到我的一份大禮,不要表現得不開心哦!」一陣輕笑,步履輕快地走出了花圃。

  為了慶賀太子冊立,未央宮的前殿裝飾一新,比起劉詢登基的時候都絲毫不差。劉詢、許平君並肩坐于金鑾殿上,霍婕妤、公孫長使,還有新近入宮的張良人也依各人身份列席。百官、命婦依照品級而坐。孟玨是將來的天子師,座位自然在最前面,和霍光同席。

  劉詢今天晚上是真的開心,笑聲不斷。底下的官員們有真開心的,也有假開心的,可不管真假,笑聲卻是一點不能吝嗇,不停地陪著劉詢笑了又笑。

  孟玨總覺得心裡有絲不安,劉詢和霍光的笑都別有意蘊。仔細想想,卻又實在想不出來,今天晚上這樣的日子他們能做什麼。

  歌舞聲中,眾人紛紛恭賀太子殿下,向太子殿下道完了喜,又向孟玨道喜。恭賀太子殿下是假,給孟玨道喜才是真。太子殿下還是個小不點,什麼都不懂,要巴結奉承也是日後的事情,和孟玨搞好關係才是現在的關鍵。

  席間張安世一句笑問「孟太傅可定了親事」,讓幾個正在敬酒的人一下豎起了耳朵,心中暗歎:「完了!晚了!要被張家搶先了!」直恨不得當場打自己一耳光。難怪人家是正一品,自己只能是個從二品,這就是差距!

  孟玨心中明白過來,拱了拱手,正想用話語避開這個問題,劉詢已經笑道:「朕與孟愛卿是微時故交,這事朕倒是很清楚,他的終身大事還沒著落,張愛卿若有好人選,趕緊告訴朕。」

  張賀站了起來,朗笑道:「臣最愛做媒,陛下和皇后娘娘就是臣給說到一起的,想當初許家婆子還不樂意,看如今這和和美美的!許夫人,你不再埋怨我了吧?」

  許母臊得直想找個地洞去鑽,許父唯唯諾諾地賠著笑說:「不敢,不敢!」大殿上一片笑聲,張賀笑說:「今日,臣給孟大人也說個媒,仍是許家的姑娘,皇后娘娘的堂妹,論模樣、論相貌都是出挑的,性子也好,絕不會委屈孟大人。」

  劉詢趕在孟玨開口前,笑著說:「朕見過她,確是一門好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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