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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兩人行到巷口,幾個灰衣便服打扮的宦官正尋到了此處,看到許平君和雲歌身後隨著的于安,驚得都忘記了給許平君行禮,一個人喃喃問:「師傅,您怎麼……」

  于安謙卑地彎著身子說:「不敢,在下如今只是霍府的家奴,當不起各位的敬稱。」

  幾個宦官仍看著于安發怔,許平君不悅地哼了一聲,幾人忙肅容請安,再不敢看于安。

  許平君揮手讓他們退下,握著雲歌的手,滿是不舍,仔細叮嚀道:「以後不要再在街上打架了。」

  雲歌微笑著說:「姐姐不用擔心我,霍光對我很好,他要對我不好,我可不敢當街鬧事,霍家得寵的小姐才能飛揚跋扈。」

  許平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呀!早知道你是這個心思,我倒不該多事了。」語聲中卻仍夾著憂慮。

  雲歌笑著說:「姐姐,你照顧好自己。我的事情,我自己有主意。」

  許平君只能點點頭,將手中的傘遞給雲歌,轉身離去,立即有宦官過來替她撐傘領路。

  偶有路過的住戶,認出了許平君,都是驚得立即把傘扔掉,跪到了街側,一個幼童不知尊卑,大聲叫道:「劉家嬸嬸,你答應要給我熬糖吃……」他的母親嚇得面無血色,忙把他的口死死捂住,另一隻手摁著他的頭,母子二人用力磕頭賠罪。

  許平君讓他們起來,婦人卻只是一味磕頭,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敢說。

  濛濛的細雨,籠罩著天地,才是下午,卻已經有了夜的昏暗。許平君立在長街中央,看著泥濘路上跪著磕頭的人,神情茫然。

  葬禮後不久,張賀和張安世兩兄弟就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劉詢上書,請求冊封許婕妤為皇后。事情出乎預料,霍光一派只能倉促應對。大司農田廣明反對,說許婕妤是罪夫之女,不足以母儀天下,霍婕妤出身尊貴,品性端莊,才是皇后的最佳人選。張安世反駁道,許婕妤雖出身微賤,可與皇帝患難情深,更值得眾人感佩。兩方爭執不下,只能請劉詢做主,劉詢雖沒有明說,可話語中一直回憶著和許平君從相識到成婚的始末,說著妻子在他貧賤時,對他的百般照顧,情動處,眼中淚光隱隱。

  如孟玨所言,當劉詢表明了態度後,霍光只態度恭敬的接納,並未當面就激烈反對,在右將軍張安世和京兆尹雋不疑的一再進言下,最終劉詢在聖旨上蓋了印鑒,正式昭告天下,冊封許平君為後。

  霍光也許心中有不悅,可面上並未表現出來,甚至吩咐下人準備禮物恭賀許平君封後。可消息傳到昭陽殿,霍成君卻是氣得差點暈過去,她將昭陽殿內所有劉詢賞賜的東西全都砸到了地上,摔不爛的,也要用剪刀一點點剪碎。侍女戰戰兢兢地想勸,卻全被她喝退。

  當她砸完所有東西,全身也已無力氣,悲憤攻心,軟坐在了地上,一抬頭,卻看見窗下還掛著一盞「嫦娥奔月」八角垂絛宮燈。她望著宮燈,突然大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竟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霍成君呀霍成君!你竟然又上了一次男人的當!當然知道他不是君子,可你以為他至少還會是一個守信用的生意人,你幫助他登上帝位,他給你後位元,公平的交易!不想他竟然連一個生意人都不是,今日的兩巴掌將你徹底打清醒,要你日後永遠記得自己的錯!

  劉詢不棄糟糠之妻的舉動傳到民間,讓無數百姓生了感動贊佩。自古都是「癡情女子負心漢」,可劉詢當了皇帝後還如此深情,讓無數女子暗灑感動羡慕的淚水。一時間,長安街頭的劍都貴了幾倍,只因為很多女子買劍贈心上人,望他能如劉詢一般,即使將來封侯拜相,仍記得「故劍情深」。

  伴著「故劍情深」的故事,劉詢竟成了大漢開國以來,最受民間百姓喜歡的皇帝。因為百姓心中,這個皇帝不再是龍座上一個高不可及的冰冷影子,而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他如他們一般會笑會落淚,他們覺得劉詢和他們很近。在他們心中,一個對糟糠妻子都如此有情有義的皇帝,會對百姓不好嗎?

  這一點連孟玨都沒想到,一個還沒做出任何政績的皇帝竟只此一舉就贏得了民心,令孟玨冷嘲之餘,也自歎弗如!

  許平君被封皇后,劉奭成了劉詢的嫡長子。自周朝以來,天子承襲就沿襲的是嫡長子承位制,太子之位似乎不言而喻地要落到劉奭頭上。朝內忠於皇權的大臣們歡欣鼓舞,被霍氏壓制了二十多年,終於看到了出頭的希望。

  爽直的張賀想一鼓作氣地再請劉詢冊封劉奭為太子,心思精明的張安世卻搖頭不同意。張賀有些氣惱,對著弟弟嚷嚷:「張氏既然已經決定效忠陛下,你和霍光之間再無可能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麼做起事情來還這麼一副怕前怕後的樣子?」

  張安世對著這麼個大哥,只有歎氣,「太子和皇后不一樣。霍光的性格,可以容許平君做皇后,反正他自有辦法將後宮實際控制在霍氏手中,只要將來霍婕妤得子,這些面子上的事情,他犯不著和陛下撕破臉地爭,可太子……」他搖頭表示霍光絕對不會放棄。

  張賀冷笑連連,「太子肯定是要立的,現在只有許皇后有子,不立大殿下,還能立誰?霍光他再巧,也難為無米的炊。你上不上書?你不上,我自己去上。」

  張安世想拉沒有拉住,張賀已經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

  張賀的一道請立太子的奏章,如一塊驚天巨石,激得整個朝堂水花四濺。立太子的事情不到準備妥當,劉詢和霍光都不會輕提。可是,張賀的一道奏摺將兩方都想暫時回避的問題硬給擺到檯面上。不要說霍光震驚憤怒,就是劉詢都心中暗惱張賀的自作主張,可礙于張賀於他有恩,一直忠心耿耿,他又剛登基,真正能倚靠的臣子只有這些人,所以也只能暗惱。事情至此,覆水不能收,只能不得不小心地想出解決辦法。

  散朝後,劉詢命七喜將張安世悄悄傳來見他。

  劉詢望著下方跪著的張安世,誠懇地說:「張將軍,當日朕和梓童的婚事多虧令兄一手主持,如今他又上書請求立朕和梓童的兒子為太子。朝堂上的情形不必朕多說,將軍心中應該都清楚,朕如今只向你拿個主意,朕究竟能不能現在就立奭兒為太子。」

  張安世心內苦歎,大哥呀大哥,你真是要害死兄弟!朝堂鬥爭中,一直置身事外,不與任何黨派結交,如今卻被逼得非要明確的選擇一方。

  張安世不說話,劉詢也不著急,只是靜靜地等著。張安世三朝元老,手握兵權,官居右將軍,心思精明通透,處事沉穩小心,劉奭能不能做太子,張安世是個關鍵。

  劉詢問的是「能不能現在就立劉奭為太子」,而不是「劉奭適合不適合做太子」,看樣子,劉詢的心思已定,只是早晚而已。當太子很容易,不過一道詔書,只要詔書迅速昭告天下,霍光再強橫,也不能把刀架在劉詢的脖子上,逼劉詢收回詔書,可是在霍光的手段下,劉奭這個太子究竟能不能做到登基?

  張安世躊躇猶豫了半晌,仍不能決斷,正無可奈何時,心頭忽有了主意,緩緩說道:「陛下,事情到現在,立當然有危機,可不立也不見得就能化解危機,不如索性破釜沉舟,立!一切名正言順後,反倒會讓人有了忌憚,有些舉動也就不敢明目張膽地做了。」

  劉詢一拍龍案,猛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喜悅和滿意,「好!朕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他快步走下金殿,親手扶起了張安世。

  張安世誠惶誠恐地又趕緊跪下,頻頻磕頭,「陛下厚愛,臣不敢!不過……」

  劉詢本來龍心大悅,聽到張安世的「不過」,臉色突地一沉,可立即想著自己看重的不就是張安世小心謹慎的性格嗎?遂不悅散去,問道:「不過什麼?」

  張安世小心地稟奏道:「大殿下在朝中沒有可以倚靠的臣子,所乙太傅就重要無比,陛下若想立大殿下為太子,應該先選好太傅。」

  張安世的意思說白了就是嫌棄奭兒勢單力薄,沒有外戚可倚靠,俗語說「師如父」,通過選太傅可以說是替奭兒尋找了一個能倚靠的外戚。張安世則要等看到這個人選,衡量了勝敗後,才會真正決定是否將張氏的生死與太子綁在一起。劉詢在大殿內踱了一會步後,坐回了龍榻上,說道:「將軍先回去吧!這事朕會仔細考慮。」

  張安世磕了個頭後,低著頭退出了大殿。

  天色已黑,七喜和幾個宦官進來想掌燈,劉詢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面對著逐漸變黑的殿堂,他忽然生了幾分無力感,明日上朝就駁回張賀的奏摺嗎?那今日晚上應該去昭陽殿歇息,可是每歇一次,他就是在給自己多製造一分危險!霍成君如果有了身孕……

  這個問題,他連想下去的勇氣都沒有。靜靜坐了很久,他猛地站了起來,出了宣室殿,向椒房殿行去。七喜想要喚人,被劉詢阻止了,「你陪朕過去就可以了。」

  許平君正在教劉奭寫字,一個簡單的「貳」教了一百遍,劉奭卻依舊沒有學會,許平君的急脾氣發作起來,拽過他的小手想打。劉奭本來只是噘著嘴不樂意,反正娘打得一點也不疼,可一見父親進來,立即從噘嘴變成了眼淚汪汪,跌跌撞撞地沖到劉詢面前,一把抱住劉詢的一條腿,無限委屈地說:「娘要打我!」

  劉詢心頭的鬱悒散了幾分,大笑著把膩在他腿上的劉奭抱起來,「我看我也要打你的手板,竟然敢子告母狀!」

  病已竟然會獨自一人出現在椒房殿,許平君有意外的驚喜,笑著整理好坐榻,讓他坐,「你用過飯了嗎?」

  劉詢抱著劉奭坐到許平君身旁,「沒有。命人隨便弄幾個家常菜,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頓飯吧!」

  許平君聽到他的話,再看到他低著頭親虎兒,心裡又是酸澀又是溫暖,忙走到簾子外面命富裕去吩咐禦廚做菜。

  一家三口團坐在榻上用飯。沒有了一直環繞在四周的宦官宮女,許平君分外放鬆,笑聲不斷。

  用完飯後,劉奭嚷嚷著要玩騎馬,劉詢把他放到背上,馱著他在地毯上爬來爬去,父子兩人鬧成了一團。直到劉奭困了,劉詢才讓人抱了他下去睡覺。

  「你太順著虎兒了,現在畢竟是一國之君了,怎麼能還陪著他玩『騎馬』?」許平君一面笑著,一面替劉詢整理衣袍。

  劉詢笑摟住了許平君,「一會兒就全在地上了,你整理什麼?」說著,手已經探進了許平君的衣裙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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