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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劉詢和張賀聊了幾句別的事情,裝作無意地問起霍光和李陵。

  張賀對李陵似極其敬佩,雖然李陵早已是匈奴的王爺,他提到時仍不肯輕慢,「……李陵是飛將軍李廣的孫子,霍光是驃騎將軍霍去病的弟弟,兩人都身世不凡,當年都只十七八的年紀,相貌英俊,文才武功又出眾,極得先皇看重,當時長安城裡多少女子……」張賀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看我年紀真大了,有的沒的竟扯起這些事情來。」

  劉詢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伯伯乃孝武皇帝重臣的長公子,當年風華正茂,想必也是長安城裡的風流公子。」

  「我和別人比還成,和他們兩個不能比。癡長他們許多歲,卻還只是個小吏,他們都是先帝近臣,出入宮禁,如自家府邸,這些人的事情離我很遠,知道的不多。」張賀歎了口氣,無限唏噓,「唉!人生起伏,誰能想到?這兩個長安城裡最出類拔萃的人,一個後來竟娶了匈奴公主,當了匈奴的王爺,手中重兵在握。一個在漢朝隻手遮天,權傾朝野……」張賀的言語間,流露著如果李陵未走,也許漢朝的格局就不是現在的格局,霍光也不會無人牽制。

  劉詢看問不出什麼重要消息,轉移了話題,開始商議正事,對張賀說:「我會設法讓廣陵王給霍光一點壓力,張將軍那邊……」

  張賀點頭,表示明白,「侯爺放心,形勢未明之前,我弟弟絕對不敢幫霍光。我已經和他撂狠話了,他是個精細人,自會衡量。只是,廣陵王剛愎自用,如何讓他按侯爺心意行事?」

  「我自有辦法,你只管等結果就行了。」

  趙充國恰好進來,聽到劉詢的話,笑道:「侯爺終於有動作了,我們看侯爺一直不發話,心都懸得老高!」

  劉詢忙站起來,親自迎他,「將軍來得正好,將軍一直屯兵西北,我正想問問將軍,西域烏孫的事情怎麼辦。」

  趙充國聞言,愣了一愣,對劉詢立即生了幾分敬重。這個節骨眼上,未心心念念只盯著帝位,還操心著烏孫的事情,這個新主子志向可絕對不低!

  「烏孫的事情,說難很難,說好解決也很好解決,只要有皇帝聖旨,命臣發兵,臣有信心幫解憂公主打退叛軍。」

  劉詢卻有更深一層的擔憂,「烏孫國的內戰看上去是保守勢力和革新勢力的鬥爭,其實是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鬥爭,是匈奴、羌族和我朝的鬥爭。叛軍背後是匈奴和羌人,如今朝政不穩,我朝還沒有能力和匈奴、羌族正面開戰。即使叛軍失敗了,可烏孫國內的匈奴、羌族勢力仍然存在,解憂公主能不能順利掌控烏孫仍很難說。」

  趙充國呵呵笑起來,「侯爺沒有見過解憂公主,所以有此憂慮。她不是一般女子,只要烏孫國內形勢安定,再有我們在後面給她一定幫助,她肯定有辦法渡過這個難關,將烏孫國內的匈奴和羌族勢力壓制下去。」

  劉詢拍了下桌子,躊躇滿志地說:「好!那我們就盡全力幫解憂公主登上烏孫太后的寶座。」

  張賀笑著提醒:「要自己先登基,才能談幫助別人登基。」

  趙充國點頭。

  劉詢大笑,「放心,我沒有忘。就要拜託趙將軍了。」劉詢向趙充國抱手為禮,「麻煩將軍聯繫一切能聯繫的力量,開始公開反對劉賀登基,不管霍光用什麼辦法逼迫都寸步不讓,即使他想調動軍隊開打,那你就準備好打!反正一句話,氣勢上絕對不能弱過他!」

  趙充國有著軍人的特點。他毫不憂慮:打?如何打?即使他手握西北大軍,可糧草呢?後勤如何補給?又該用什麼名目發兵?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他只接受命令,執行命令,絕不質疑命令,「下官立即去準備。」向劉詢行了一禮,匆匆離去。

  令霍光頭疼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廣陵王不知道從哪裡聽了一些風言風語,嚷嚷著說,劉弗陵正當盛年,去世太突然,只怕朝中有奸佞,要求進京護靈,並開始集結廣陵國的兵力。

  霍光去找張安世商議此事,希望加重廣陵國附近的駐兵,命他們嚴守關卡,絕不能讓廣陵王離開封國,否則其他宗室藩王有樣學樣,都要求進京,天下會大亂。

  張安世的回答讓霍光很無奈。

  「調兵的事情,我只受命于皇帝,只聽命於兵符。」

  隱藏的回答就是霍光不能讓他隨意調動兵力,若想讓他和廣陵王開戰,請拿皇帝的聖旨來,請拿兵符來!

  霍光心中一橫,決定不管國璽、兵符,先讓劉賀登基,這樣至少可以讓劉賀用皇帝的名義下旨。可是沒想到竟然遭到不少重臣的強烈反對,趙充國甚至在金殿上拔刀相對,大聲呵斥御史大夫田廣明,責駡他是奸臣賊子,想選個昏君來誤國。一些中間派看到有了如此強烈的反對意見,立即都縮了腦袋,支支吾吾地再不肯明確表態,尤其是丞相楊敞,為了避開鋒芒,居然連裝病的花招都使了出來。

  朝中勢力僵持不下,短時間內,霍光沒有任何辦法讓眾人都同意劉賀登基。

  朝中官員的爭鬥一觸即發,一個不小心,甚至會變成遍及天下的戰爭,可劉賀這個引發爭執的人卻對此毫不關心,整日在未央宮內花天酒地,甚至在劉弗陵靈柩前飲酒、唱歌,惹得大臣紛紛暗斥。

  民間開始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影射霍光選擇劉賀這個昏君,是為了日後篡位登基,甚至開始有童謠傳唱:「真龍沉,假龍升。雨點大,亂帝畿。」

  霍光憂慮漸重,找到劉賀,語帶警告地說了幾句,不想劉賀醉眼蒙朧,一副混混沌沌的憊懶樣子,氣得霍光甩袖而去。

  匈奴,西域,羌人,烏孫,廣陵王,還有朝廷內湧動著的暗流。

  國一日無君,一日百事不興。

  霍光頭疼萬分。

  霍成君推開書房的門,看父親盯著牆上的彎刀怔怔出神。

  「爹?」

  霍光立即把手中的信收了起來,「成君,有事嗎?」

  霍成君走到霍光身後,幫霍光捶著肩膀,「爹,自皇帝駕崩,你就沒怎麼休息過,今天早點休息吧!」

  霍光疲憊中湧出了無力感,「人算總是不如天算!烏孫的國王早不去世,晚不去世,偏偏趕在了這個節骨眼去世。」

  霍成君道:「爹爹,不要太過焦慮。只要新帝登基,父親通過他將政令頒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一直沒想明白國璽和兵符去了哪裡,雲歌若身藏國璽、兵符,她應該要用國璽和兵符為皇帝辦事,不會遠離長安,可直到現在她仍然不露面,皇帝到底在想什麼?」

  霍成君想了會兒說:「爹,你有沒有覺得皇帝挺奇怪的,他為什麼沒有頒佈旨意,指定是誰接位?」

  霍光不說話,這個問題他也想過,甚至暗中做過準備,打算用雷霆手段應付一切,可劉弗陵無旨意,所有的計畫驟然都落了空,這個劉弗陵從來不按棋理落子!

  「爹,你覺得皇帝屬意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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