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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第三章 心字已成灰

  于安清早起來,看到雲歌和劉弗陵相互依偎,以為他們在賞雪,未敢打擾。可從清早直到正午,兩人都一動沒有動過。

  于安忽覺不安,輕手輕腳走到兩人身旁,輕碰了下劉弗陵,觸手冰涼,眼淚立即湧出,惦記著劉弗陵生前的叮囑,不敢遲疑,一把擦去淚,輕聲叫道:「雲姑娘,陛……陛下他已去,後面的事情,朝臣們會按規矩處理,陛下特地吩咐過奴才送姑娘離開長安。」

  雲歌起身,揉了揉眼睛,好似夢中剛醒,笑看了眼劉弗陵,又靠到了他的身上,「陵哥哥剛睡著,我們要再躺會兒,你別吵。」

  于安知道事情刻不容緩,咬了咬牙,猛然揮手,擊在雲歌頭上,雲歌這才真正昏睡了過去。富裕立即上前,要把雲歌抱走,雲歌的手卻牢牢扣在劉弗陵腰上,怎麼拽都拽不開。

  抹茶和于安彎下身子,想把雲歌的手分開,兩個學武的人,竟然要用足了力氣,才能把雲歌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抹茶一邊掰,一邊突然開始哭泣。

  于安本想呵斥她,可話到了嘴邊,自己也險些要掉淚,忙把一切都吞下。他對抹茶和富裕,一字字吩咐:「雲歌就交給你們了,過了天水郡,會有趙充國將軍的人接應你們,護送你們到西域,之前的路程要你們擔待了,等長安事了後,我就去尋你們。」

  抹茶和富裕哽咽著點頭,「師傅(總管)放心!」

  劉詢接到七喜傳出的消息,有預料之內的平靜,有期待已久的激動,也還有一絲淡淡的悲傷。他在屋內走動了一圈,猛然推開窗戶。

  不知何時,大雪已停了,積壓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天空藍水晶般的清澈,高懸在中天的圓日,萬道金光,映得雪後的玲瓏世界晶瑩剔透。

  一切都似乎預示著一個王朝的終結,另一個王朝的來臨,而這個新來臨的王朝會由他來開創。

  劉詢揚聲叫人,問:「孟玨這兩日有什麼動作?」

  來人回奏:「沒有,就在府裡養花弄草,偶爾去街市上閒逛。」

  劉詢自驪山下來後,就每日拜訪孟玨一次,似乎兩人交情深厚,日日密謀,實際上,他只是拉著孟玨說閒話。他並不指望孟玨現在就立場分明地支持他。但是,至少要劉賀不敢相信孟玨,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劉賀只要有一分疑心,那麼他就不敢用孟玨,不管孟玨給他的建議多麼管用,他也不敢採納。

  劉詢沉默了一會兒,叫道:「何小七。」

  「小的在。」何小七立即躬身聽吩咐。

  「通知各人,一切按計劃開始進行,還有,一定要派人時刻盯著孟玨的動向。」

  何小七應了聲「是」,一溜煙地跑出了屋子。

  日過正午,大好時光。

  孟玨未做任何正經事情,真如劉詢的探子回報的那樣,在養花弄草。

  一個青玉八卦盤,裡面壘放著黑白二色的鵝卵石,他把兩個蒜頭一樣的東西放到盤中,用鵝卵石壓好,再往盤中注入清水。

  八月匆匆進來,在門口行了禮,「公子,我們在驪山附近守候了一個多月,今天才終於看到富裕下山。他很精明,不知道在山裡如何繞道,竟不是從驪山直接下來的。他打扮成窮書生的模樣,駕著輛灰驢車,身旁還坐著個婦人,扮作他的娘子,驢車裡躺著個老婆婆,過關卡時,聽那婦人哭說,婆婆得了急病,思鄉心切,所以送婆婆回鄉。我們都差點錯過了,幸虧公子一再強調了富裕的長相,九妹又心細,我們才沒弄丟了人。」

  看來,劉弗陵已去!

  孟玨放下了手中的鵝卵石,心內竟無絲毫輕鬆的感覺。

  劉弗陵要送雲歌離開長安,第一考慮的不是武功高低,而是是否忠心可靠。畢竟這個危急時刻,真正有能力動雲歌的人,都會被更重要的事情纏著,無暇顧及雲歌,等想起雲歌時,卻已經晚了。只要忠心可靠、辦事穩妥,就能把雲歌送走,反倒是用人錯誤、走漏風聲才最可怕。若論忠心可靠,整個未央宮,除了富裕,不作第二人想。

  三月嘴快地問:「公子,我們什麼時候下手劫車?」

  孟玨笑問:「誰和你說要劫車?」

  三月縮了縮脖子,派了那麼多人在驪山下守了一個多月,不為了劫車,還能為什麼?

  孟玨吩咐:「八月,你帶人暗中保護驢車,直到護送驢車安全出了漢朝疆域。」

  八月應道:「是。」

  「若有萬一,無論如何、無論如何要護住驢車內的人。」

  公子說話歷來言簡意賅,「無論如何」四字竟特意重複了一遍,八月明白了話後的分量,跪下說道:「公子放心,我明白。」

  孟玨看他離去了,又低頭開始種另一盆水仙,三月輕籲口氣,「公子,我今日又閑著了?」

  孟玨頭未抬地說:「想得倒美!幫我撿鵝卵石,大小適中,分顏色放好。」

  三月苦著臉,不甘願地坐到了孟玨身側,從一個木盆裡挑選著鵝卵石。

  僕人進來通傳,「大人,侯爺來了。」

  劉詢最近日日來,孟府內的所有人都已習慣。三月聽聞,不等孟玨吩咐,就擦乾淨手,下去準備茶點。

  孟玨淡淡一笑,「快請。」

  話音剛落,劉詢已經走進屋內,看了看屋子裡各色的玉盤、石盤,陶盤,笑道:「孟玨,你真打算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嗎?長安城裡已經要鬧翻天了,你還在這裡擺弄水仙。」

  孟玨問:「發生何事?」

  劉詢說:「聽聞陛下已經在驪山駕崩,于安還把消息壓著,但霍光早已得到消息,正準備召集大臣議論何人可接帝位。如果不出意外,今日晚間,等皇帝駕崩的消息正式公佈後,霍光就會和幾個議政大臣請王叔進京。」

  說話間,孟玨又栽好了一盆水仙,他淡淡說:「皇帝駕崩是遲早的事情,眾人意料之內。霍光會選擇昌邑王,也在很多人意料之內,都是意料之內的事情,有什麼可鬧騰的?」

  劉詢無語,的確如孟玨所說。在皇帝沒有子裔的情況下,只能從皇帝的兄弟、子侄中選擇。霍光不會選難以控制的廣陵王,更不會自掘墳墓去選燕王的後人,唯獨能選的就是勢單力薄的他和荒唐昏庸的劉賀。從他們兩人中挑選,霍光當然不是選擇誰更適合做皇帝,而是誰更容易控制,劉賀荒唐名聲在外,為人放蕩不羈,霍光自然會傾向于選一個昏君。

  劉詢默默坐了會兒,笑著說:「王叔繼位,定會重用你,我該恭喜你。」

  孟玨看向劉詢,微笑著說:「身為臣子,我自然該效忠皇帝。」

  劉詢點點頭,起身告辭,孟玨也未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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