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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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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樹上的葉兒快落盡時,劉弗陵離開了長安未央宮,移居驪山溫泉宮。 大部分的事情已經不再親理,每日裡只在溫泉宮內接見幾個大臣,政事都交托給霍光、楊敞、張安世、雋不疑四位議政大臣處理。 在議政大臣的選任上,朝堂內起了不少風波。忠於皇權或者對霍氏有怨的人拼盡全力想維護皇族的利益,力爭剛調回京城的趙充國將軍能被皇帝委任,而霍氏集團則全力排斥趙充國將軍。激烈鬥爭後,霍光、楊敞、張安世、雋不疑四人被任命為議政大臣,這樣的結果令很多人心寒。 丞相楊敞是霍光挑選出的牆頭草,哪邊風順向哪邊倒。 右將軍張安世雖然不至於像前丞相田千秋一樣對霍光畢恭畢敬、唯唯諾諾,可也從來沒有違逆過霍光。 至於京兆尹雋不疑,朝堂百官都知道他仕途的轉捩點是「衛太子冤魂」事件。雋不疑少年時就才名在外,暴勝將他舉薦給先帝劉徹,劉徹雖封了他一個官職,卻一直未真正重用過他。劉弗陵繼位後,誇讚過雋不疑的才華,可也從未給他升過官。長安城門驚現「衛太子冤魂」事件後,雋不疑反應迅速、處理得當,將慌亂化解到最小,得到了霍光的注意。霍光向劉弗陵進言,當即將雋不疑擢為京兆尹,負責審查「衛太子冤魂」案,雋不疑不負霍光賞識,行事果斷嚴厲,將冒充衛太子的人斬殺在鬧世警眾。自此,雋不疑才真正開始成為漢朝重臣。 這樣的四個議政大臣,以後的政事誰說了算,還不明白嗎? 遠離了長安,似乎也遠離了矛盾和煩惱,至少對雲歌而言是如此。 以前陵哥哥一日的時間中,真正能給她的很少。常常是,她早上起來,他已經離去,直到深夜,她才能見著他。而如今,他將他的全部時間都給了她。 沒有了宮規限制,不必擔心暗中的窺伺,更不用畏懼不知的危險,他和她過起了尋常夫妻的日子。 雲歌洗手做羹湯,他看書、寫字、作畫、吹簫。 兩人手牽著手,在山間漫步,看溪流,看瀑布,看雲起,看霞飛,或者什麼都不看。 雲歌教他如何做陷阱捉鳥,最後,師傅才捉了三隻,徒弟卻捉了九隻。 他教雲歌如何刻印章,雲歌總是將刻刀的刀刃弄斷,一個字未雕成,後來卻擁有了一枚世上最精緻的玉印。 一次,兩人雅興大發,天不亮就起床,去收集竹葉上的露水,拿回來煮茶,忙了幾個早上,終於收齊露水,喝到了茶,卻齊齊感歎:「味道不過如此!不值得!」第二日,兩人睡到日過正午,才肯起床。 他們還一起浸溫泉。 劉弗陵以前一直不明白父皇為何將溫泉池修得如此古怪,特意安放了玉枕,卻位置奇特,特意修了玉榻,還不止一個,可式樣古怪。至於別的東西,他更是沒看懂過有什麼用。當然,他也從沒有想過去弄懂,以前每次來驪山,他都只是在池邊,靠著玉枕靜靜休息,人雖在溫泉中,心卻系天下。 可雲歌不同,她不是泡溫泉,而是在溫泉裡面游來遊去,對所有不能明白的東西都好奇,都想弄明白。雲歌心思聰慧怪異,有一般少女所沒有的大膽熱情,還有不達目的不甘休的堅持,在她孜孜不倦的探索下,羞紅著臉的低低細語中,他也漸漸明白了溫泉中所有設置的功用和深意。 一日午後,殘酒剛醒,他信手塗了一幅畫。 一池清波蕩漾,兩隻鴛鴦共戲,一隻在水面,一隻半沉在水底。側角題了一句「憶來何事最銷魂」。 雲歌看到後,先是羞惱,奪了畫要去撕,劉弗陵笑看著她,並未打算阻攔。 不料雲歌眼珠一轉,拿起細看,霞染雙頰,唇角微翹,似笑似怒,「夫君既如此『喜歡』,以後就每次都畫一幅吧!」 劉弗陵臉上的笑頓時僵住,雲歌卻捧腹大笑。 山中日月竟如梭,劉弗陵只覺得每日的時間都那麼短。在他的一生中,他從未如此盼望過時光能慢一些,可光陰卻越發匆匆。 他心痛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疼痛也越來越劇烈,已經瞞不住雲歌。 萬箭鑽心般的痛苦,讓他的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輕時,四肢痙攣,重時,整個身體都會抽搐。 劉弗陵先前還很擔心雲歌,可後來發現,每一次發病,雲歌都未顯驚慌,她總是很平靜地抱著他,在他耳旁輕輕說著話。有時候是個故事,有時候是個笑話,有時候是一首詩,有時候什麼都不說,只是一遍遍喚著他的名字。 「陵哥哥,陵哥哥……」 他在疼痛中昏迷,墜向黑暗,卻在她的語聲中,靠著眷念不舍一次又一次地熬過錐心疼痛。 他答應過她,要在雪落時陪她堆兩個雪人。 可當冬天的第一場雪飄落時,他已經行動困難,不能再陪她去外面散步,堆雪人成了永不可能實現的諾言。 他望著雪,心下黯然,雲歌卻笑偎在他身邊說,「這麼冷的天,躲在屋子裡擁爐賞雪才好。」 在她的笑顏中,他心裡釋懷的同時,湧起了苦澀。 他命劉賀來見他,兩個人在屋裡單獨談了兩個時辰。劉賀出來時,臉色難看,眼中有迷茫、不解,以及不平。 隨從小聲說:「王上,雪飄得大了,不如改坐馬車回長安。」 一句普通的話語,卻讓他呆呆站在了殿門口,眺望著遠方的路,似乎不知道該作何抉擇。隨從不敢催他,也只能一動不動地站著。 雲歌抱著個食盒快步而來,怕食物變冷,還特意用斗篷捂在懷中,突地看見遠處一個頭髮眉毛皆白的人立在雪中,身後還有一群「雪人」畢恭畢敬地躬身而站。 雲歌繞了一下路,走了過去。 「大公子,『迎風賞雪』倒是風流雅事,不過你自個兒風雅也就行了,何必強讓別人和你一塊兒風雅呢?」 劉賀這才發覺身後的隨從,揮了揮手,讓他們到屋廊下候著去。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雲歌,笑起來,笑容很是意味深長,雲歌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你笑什麼?我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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