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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權力的滋味,嘗過的人都不可能再忘記。

  這段日子雖然勞心勞神,可更多的是興奮、激動,還有才華得展的淋漓暢快。

  他的生活不再只是遊玩打獵,他的對手也不再是山野畜生,而是大漢朝最聰明的人。作為強者,他享受著刀光劍影帶給他的興奮。

  面對四夷的覬覦,他雖然不能親自帶兵去沙場奮戰,可他能用計策化解危機,保護大漢疆土。

  他的手指彈揮間,握著他人命運,甚至別國的命運。他的決定,影響著黎民蒼生,天下興亡。

  法典明晰,官吏清明,邊陲安定,百姓安穩,都可以經過自己的手一點點實現。

  這才是權力的魅力!

  也許有人喜歡權力,是因為富貴尊榮,可對他而言,權力與富貴尊榮無關,它只是一個男人實現壯志和夢想的工具!追求權力只是追求暢快淋漓人生的手段!

  劉賀睜開了眼睛,揚聲叫馬車外的貼身隨從進來,吩咐道:「你去把田千秋的所有親眷都查一遍,查清楚他們最近都在做什麼,尤其他的幾個兒子,連他們每日吃了什麼,我都要知道。」

  隨從應了聲「是」,躍下馬車,匆匆而去。

  雲歌和劉弗陵兩人默默相擁,都未真正入睡。

  雲歌以前聽聞「一夜白髮」,只覺文人誇張。

  如今才真正懂得,原來,人真的可以一夜蒼老。

  聽到外面敲更聲,劉弗陵說:「我要起來了,你再睡一會兒。」

  雲歌坐起,輕聲說:「讓我服侍你穿衣洗漱。」

  劉弗陵沉默了一下,微微頷首。

  雲歌匆匆綰好頭髮,拿過於安手中的皇袍,幫劉弗陵穿衣。

  因為皇袍的設計不同於一般衣袍,有的地方雲歌不會系,劉弗陵只能自己動手,耽擱了好一會兒,雲歌才算幫劉弗陵穿戴整齊。

  雲歌站到幾步開外,打量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于安,你覺得呢?」

  于安笑道:「姑娘穿得很好,陛下看上去更英武了。」

  劉弗陵笑斥:「趕緊去準備洗漱用具。」

  劉弗陵平日洗漱都是自己動手,並不用宦官、宮女伺候。今日是第一次被人伺候,伺候的人卻是個不會伺候人的人。

  最後臉終於洗完了,口也漱了,剛穿好的袍子卻也濕了,而且位置還有點尷尬。

  雲歌看著劉弗陵身上的「地圖」,不但不覺得抱歉,反而哈哈大笑:「你就這樣去上朝吧!一定讓大家浮想聯翩。」

  于安趕緊又拿了一套龍袍出來給劉弗陵替換。雲歌還在一邊搗亂,「不許換,那是我給你穿的。」

  劉弗陵不理會她,匆匆脫衣。

  看反對無效,雲歌又嚷嚷:「我來幫你穿。」拽著衣服,一定要幫劉弗陵。

  劉弗陵握住雲歌亂動的手,無奈地說:「雲大小姐,你先休息會兒,我自己來。滿朝大臣等著呢!等我上朝回來,脫了再讓你穿一次,行不行?」

  雲歌搖頭,癟著嘴,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不行。你心裡只有大漢社稷嗎?我呢?」

  「我……雲歌,你知道不是。有些事情是我的責任,我必須做。」

  雲歌湊到劉弗陵眼前,指指自己的臉頰。

  劉弗陵未動。

  「那我只能『認真』幫你穿衣了。」雲歌去拽龍袍。

  劉弗陵迅速在雲歌臉頰上印了一吻。

  于安和抹茶都垂目專心盯著自己的腳面。

  雲歌雖面有紅霞,卻是笑眯眯地盯著劉弗陵看。

  她忽地問:「陵哥哥,你的臉為什麼紅了?」

  于安和抹茶差點一個踉蹌,摔到地上。

  抹茶偷偷地拿眼瞟劉弗陵,想知道一向淡漠冷靜的陛下也會不好意思嗎?

  劉弗陵理好衣服後,在雲歌頭上重敲了一記,一言不發地向外行去。

  雲歌摸著發疼的腦袋,叫:「有人惱羞成怒。」

  跟在劉弗陵身後的于安,看著劉弗陵明顯比前段日子輕快的步伐,露了這段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笑,緊接著卻又是無聲地長籲了口氣。

  看著劉弗陵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雲歌臉上的笑意也全部消失。

  她對抹茶吩咐:「去把七喜叫來。」

  七喜進來行禮、問安,雲歌抱歉地朝抹茶笑笑,抹茶立即退了出去,守在門口。

  雲歌問七喜:「我沒有機會私下問于安話,你知道多少?能說多少?」

  七喜回道:「奴才不清楚究竟,不過奴才已經傳了張太醫,他一會兒就到。師傅說他吩咐妥當前殿的事情後,也會趕回來。」

  不一會兒,于安返來。又稍等了一會兒,張太醫到。

  雲歌請張太醫坐:「太醫,我有些問題要請教。」

  張太醫知道雲歌脾性,未和她客氣,落了座,「姑娘不必客氣,請問。」

  「陛下的病究竟如何?請太醫照實說,不用避諱。」

  張太醫面色沉重中夾雜著慚愧,「到現在為止,究竟是什麼病,臣都不知道。」

  「張太醫能講一下具體因由嗎?」雲歌平靜下是濃重的哀傷。其實早已經料到,如果不是病情嚴重,陵哥哥怎麼會逼她走,可親耳聽到還是痛徹肺腑。

  「表面上看來,陛下的內症是心神鬱逆,以致情志內傷,肝失疏泄,脾失健運,臟腑陰陽氣血失調,導致心竅閉阻;外症則表現為胸部滿悶,脅肋脹痛,嚴重時會髓海不足,腦轉耳鳴,心疼難忍,四肢痙攣。」

  雲歌因為孟玨的病,曾翻閱過一些醫家典籍,略懂幾分醫家用語,所以基本聽明白了張太醫的話。

  想到陵哥哥八歲登基,先皇怕鉤弋夫人當了太后弄權,將皇位傳給陵哥哥的同時,賜死了鉤弋夫人。金鑾殿上的龍椅是用母親的鮮血所換。先帝扔下的漢朝,國庫空虛,民亂頻生,四夷覬覦,陵哥哥還要日日活在權臣的脅迫下。從八歲到現在,他過的是什麼日子?

  雲歌抑住心酸,「心神鬱逆,心竅閉阻,雖然嚴重,但並非不可治。陛下正值壯年,只要以後心情舒暢,氣血通暢,輔以藥石針灸,總能緩緩調理過來。」

  張太醫有幾分意外,「姑娘的話說得不錯。陛下的體質本是極好,又正是盛年,即使生病,只要好生調理,應能恢復。可讓我困惑的就是此處。根據陛下的症狀,我原本判斷是胸痹,採用家父所傳的針法為陛下風取三陽、啟閉開竅,疏經活絡,可是……」張太醫困惑地搖頭,「陛下的症狀未有任何好轉,反倒疼痛加劇。此等怪像,我行醫數十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遍翻典籍也無所得。」

  雲歌問:「陛下的疼痛會越來越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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