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一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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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仍在劇晃,兩人都氣喘吁吁。 劉弗陵的手緊緊扣著船舷,望著連天的荷葉說:「是我不對。」看似平靜的漆黑雙眸中,卻有太多酸澀。 雲歌去握他的手,劉弗陵沒有反應。 「陵哥哥,不是我,我不願意。只是因為……陵哥哥,我願意的,我真的願意的。」雲歌不知道該如何讓他相信,只能一遍遍重複著「願意」。 劉弗陵的心緒漸漸平復,反手握住了雲歌的手,「是我不對。」 劉弗陵眼中的苦澀受傷,都被他完完全全地藏了起來,剩下的只有包容和體諒。 雲歌知道只需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就可以撫平劉弗陵的傷,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她突然十分恨孟玨,也十分恨自己。 「陵哥哥,等到明年,你不管想做什麼,我都願意,都絕不會推開你。」雲歌臉頰的緋紅已經燒到了脖子,卻大膽地仰著頭,直視著劉弗陵。 雲歌的眼睛像是燃燒著的兩簇火焰,劉弗陵心中的冷意漸漸淡去,被雲歌盯得不好意思,移開了視線,「被你說得我像個好色的登徒子。西域女兒都這般大膽熱情嗎?」 雲歌拿荷葉掩臉,用荷葉的清涼散去臉上的滾燙。 劉弗陵劃著船,穿繞在荷花間。 夕陽,荷花。 清風,流水。 小船悠悠,兩人間的尷尬漸漸散去。 雲歌覺得船速越來越慢,掀起荷葉,看到劉弗陵臉色泛紅,額頭上全是汗。 「陵哥哥,你怎麼了?」 劉弗陵抹了把額頭,一手的冷汗,「有些熱。」對雲歌笑了笑,「大概劃得有些急了,太久沒有活動,有點累。」 雲歌忙摘了一片荷葉,戴在他頭頂,又用自己的荷葉給他扇風,「好一些了嗎?」 劉弗陵點了點頭。 雲歌拿過槳,「讓奴家來劃,請問公子想去哪個渡頭?」 劉弗陵一手扶著船舷,一手按著自己胸側,笑說:「小姐去往哪裡,在下就去哪裡。」 雲歌蕩著槳,向著夕陽落下的方向劃去。 一輪巨大的紅色落日,將碧波上的小舟映得只一個小小的剪影,隱隱的戲謔笑語,遙遙在荷香中蕩開。 「奴家若去天之涯呢?」 「相隨。」 「海之角呢?」 「相隨。」 「山之巔呢?」 …… 暮色四合時,雲歌才驚覺,在湖上已玩了許久,想著劉賀肯定等急了,匆匆返回。 未行多遠,只見前面一艘畫舫,舫上燈火通明,絲竹隱隱,四周還有幾條小船相隨。 雲歌笑,「白擔心一場,劉賀可不是等人的人。」 劉賀也看見了他們,不滿地嚷嚷,「臣提議的游湖,陛下卻拋下臣等,獨自跑來逍遙。過牆推梯,過河拆橋,太不道義了。」 行得近了,雲歌看到劉詢和許平君共乘一舟,劉賀和紅衣同劃一船,孟玨獨自一人坐了一條小舟。于安和七喜劃了條船,尾隨在眾人之後。 雲歌有意外之喜,笑朝許平君招手,「許姐姐。」 看到劉弗陵,許平君有些拘謹,只含笑對雲歌點了下頭,趕著給劉弗陵行禮。 畫舫上的侍女有的吹笛,有的彈琴,有的鼓瑟。 畫舫在前行,小船在後跟隨,可以一面聽曲,一面賞景。 若論玩,這麼多人中,也只得劉賀與雲歌有共同語言。 劉賀得意地笑問雲歌:「怎麼樣?」 雲歌不屑地撇嘴,「說你是個俗物,你還真俗到家了。今晚這般好的月色,不賞月,反倒弄這麼個燈火通明的畫舫在一旁。荷花雅麗,即使要聽曲子,也該單一根笛,一管簫,或者一張琴,月色下奏來,伴著水波風聲聽。你這一船的人,拉拉雜雜地又吹又彈又敲,真是辜負了天光月色、碧波荷花。」 劉賀以手覆眼,鬱悶了一瞬,無力地朝畫舫上的人揮了下手,「都回去吧!」 畫舫走遠了,天地驀地安靜下來,人的五感更加敏銳。這才覺得月華皎潔,鼻端繞香,水流潺潺,荷葉顫顫。 劉賀問雲歌:「以何為戲?」 雲歌笑:「不要問我,我討厭動腦子的事情,射覆、藏鉤、猜枚,都玩不好。你們想玩什麼就玩什麼了,我在一旁湊樂子就行。」 許平君張了下嘴,想說話,卻又立即閉上了嘴巴。 劉詢對她鼓勵地一笑,低聲說:「只是遊玩,不要老想著他們是皇帝、藩王,何況,你現在也是侯爺夫人,有什麼只管說,說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 許平君大著膽子說:「王叔,妾身有個主意,四條船,每條船算一方,共有四方。四方根據自己喜好,或奏曲,或唱歌,或詠詩,大家覺得好的,可以向他的船上投荷花,最後用荷花多少定哪方勝出,輸者罰酒。只是,孟大人的船上就他一人,有點吃虧。」 劉賀拍掌笑贊,「賞了很多次荷花,卻從沒有這麼玩過,好雅趣的主意。」掃了眼孟玨,「我們多給他一次機會玩,他哪裡吃虧了?雲歌,你覺得呢?」 雲歌低著頭,把玩著手裡的荷葉,無所謂地說:「王上覺得好,就好了。」 劉弗陵一直未出一語,劉賀向他抱拳為禮,「第一輪,就恭請陛下先開題。」 劉弗陵神情有些恍惚,似沒聽到劉賀說話,雲歌輕叫:「陵哥哥?」 劉弗陵疑問地看向雲歌,顯然剛才在走神,根本沒有聽到眾人說什麼。 雲歌輕聲說:「我們唱歌、作詩、奏曲子都可以,你想做什麼?」 雲歌說話時,纖白的手指在碧綠的荷莖上纏來繞去。劉弗陵看了她一瞬,抬頭吟道: 清素景兮泛洪波, 揮纖手兮折芰荷。 涼風淒淒揚棹歌, 雲光曙開月低河。 既應景,又寫人,眾人都叫好。劉病已贊道:「好一句『雲光曙開月低河』。」 幾人紛紛折荷花投向他們的船,不敢砸劉弗陵,只能砸雲歌,雲歌邊笑邊躲,「喂,喂!你們好生賴皮,這麼大的船,偏偏要往我身上扔。」 不多時,滿頭花瓣,一身芳香,雲歌哭笑不得,對劉弗陵說:「你贏,我挨砸。我們下次還是不要贏好了,這花蒂打在身上還是挺疼的。」 雲歌低著頭去拂裙上的荷花,劉弗陵含笑想替雲歌拂去頭上的花瓣,卻是手剛伸到一半,就又縮回,放在了胸側,另一隻手緊抓著船舷。 一直尾隨在眾人身後的于安,臉色驀沉,划船靠過來,在劉弗陵耳邊低語了一句,劉弗陵微頷首。 劉弗陵笑對眾人說:「朕有些急事要辦,需要先回去。各位卿家不要因為朕掃了興致,繼續遊湖,朕處理完事情,立即回來。」 雲歌忙道:「我陪你一塊兒回去。」 劉弗陵低聲說:「是朝堂上的事情,你過去,也只能在一邊乾等著。不如和大家一起玩,許平君難得進宮一趟,你也算半個主人,怎麼能丟下客人跑了?我辦完了事情,立即回來。」 雲歌只能點點頭。 于安所乘的船隻能容納兩人,他不願耽擱工夫讓七喜去拿船,「雲姑娘,你先和別人擠一下,奴才用這艘船送陛下回去。」 劉賀笑道:「孟玨的船正好還可以坐一個人,雲歌就先坐他的船吧!」 雲歌未說話,于安已急匆匆地叫:「麻煩孟大人划船過來接一下雲姑娘。」 孟玨劃了船過來。 劉弗陵對雲歌頷首,讓她大方對待,「我一會兒就回來。」 雲歌點點頭,扶著孟玨遞過的船槳,跳了過去。 于安立即躍到雲歌先前坐的地方,用足力氣劃槳,船飛快地向岸邊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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