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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雲歌恢復知覺時,只覺得五臟如火焚一般疼,不禁呻吟出聲。

  劉弗陵忙問:「哪裡疼?」

  雲歌緩緩睜開眼睛,恍恍惚惚間,幾疑做夢,「我活著?」

  劉弗陵點頭,「孟玨救了你。」

  雲歌怔了下,微笑著說:「那你應該好好謝他。」

  劉弗陵聽雲歌的話說得別有深意,心頭幾跳,不可置信的狂喜下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呆呆看著雲歌。

  本以為已經死別,不料還有機會重聚,雲歌有難言的喜悅,輕輕碰了下劉弗陵的眉間,心疼地責怪:「你一夜沒有睡嗎?怎麼那麼笨?我在這裡睡著,又不會有知覺,你陪著也是白陪,幹嗎不睡一會兒呢?」

  劉弗陵順勢握住了雲歌的手,雲歌並未像以前一樣試圖抽手,而是任由他握著,只幾分不好意思地低垂了眼。

  劉弗陵心內的不確信全部消失,只餘喜悅,如海潮一般激蕩著。

  屋外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明媚天,屋內是一個多年夢成真的如幻境。

  劉弗陵將雲歌的手放在臉側,輕輕摩挲,先是唇角微彎的微笑,繼而是咧著嘴的大笑。

  雲歌心中也是抑制不住的喜悅,瞥到劉弗陵臉上的笑容,她也忍不住地想咧著嘴笑,只是腹內抽著疼,不敢用力。

  原來人生的路,其實很簡單,前後不定才最痛苦,一旦下定決心向前走,那麼即使前方佈滿荊棘,也無所畏懼,也依舊可以快樂。

  兩個人像兩個小傻瓜一樣,誰都不知道說什麼,只相對呆呆傻笑。

  屋外。

  于安試探地叫了聲「陛下」。

  兩人從傻笑中驚醒。

  劉弗陵說:「別來煩我,今日我誰都不見,讓他們都回家,陪老婆孩子好好過年去。」

  于安剛想張嘴的話,全堵在了嘴裡。

  雲歌小聲說:「小心人家罵你昏君。」

  劉弗陵笑:「昏就昏吧!我本來就不清醒了,現在出去處理事情,鬼知道會說出什麼話來。」

  劉弗陵的說話語氣是從未聽過的輕快,聲音裡有濃濃的笑意。于安覺得,昏的人已經不是陛下一個了,他現在也很昏,昨天晚上還愁雲慘澹,壓得眾人連氣都不敢喘,今日卻……

  這天變得也太快了!

  于安抬頭看了眼天空,一邊踱步離去,一邊歎道:「碧空萬里,晴朗無雲,真是個好天。鬧騰了一年,是該好好過個年,休息幾天了!」

  劉弗陵問雲歌:「難受嗎?要不要休息?張太醫晚上會再過來給你扎針。」

  雲歌搖頭,「你不要逗我大笑就行,慢慢地說話沒有關係。」

  「雲歌,我想和你說……」

  「陵哥哥,我想和你說……」

  兩人笑看著對方,同時張口想說話,又同時停止。

  「你先說。」雲歌開口。

  劉弗陵道:「你先說吧!」

  雲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低垂著眼睛說:「陵哥哥,昨天晚上我想通了件事情。我落下的時候,很後悔很遺憾,覺得好多該做的事情沒有做。人生有太多不可捉摸,沒有人能真正預料到將來會發生什麼。我不想事到盡頭還有很多遺憾後悔,所以,如果喜歡的就該去喜歡,想做的就該去做,何必顧忌那麼多呢?」

  劉弗陵凝視著雲歌輕輕顫動的眼睫毛,抑制著喜悅,輕聲問:「那你想做什麼?」

  雲歌眼睛上的兩隻小蝴蝶撲扇了幾下,「陵哥哥,我想和你在一起呀!」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劉弗陵如聞天籟,整個身心都如飲醇酒,多少年沒有過的快樂?

  劉弗陵握著雲歌的手掌,低頭,吻落在了她的掌心,「雲歌,昨天晚上我也想通了一件事情。人生說長,其實很短,即使太太平平,也不過數十年,算上病痛意外,究竟有多長,沒有人真正知道。我這一生的遺恨、無奈已經夠多,我不想一輩子都這樣過。雲歌,還記得你小時候給我的許諾嗎?你說過願意和我去苗疆玩,願意陪我去走遍千山萬水?」

  雲歌有點不能理解劉弗陵的意思。如果他只是「陵哥哥」,那麼所有諾言的實現,都會很容易,可他不只是她的陵哥哥,他還是漢朝的皇帝。雲歌傻傻地點頭,「我從沒有忘過。」

  劉弗陵微笑:「雲歌,今後,我想只做你的『陵哥哥』。」

  雲歌大瞪著雙眼,一時間不能真正理解劉弗陵的話。

  半晌後,才張口結舌地說:「那……那……可是……可是……」最後終於磕巴出了一句完整的話,「那誰……誰做漢……漢朝皇帝?」

  劉弗陵看著雲歌吃驚的傻樣子,故作為難地問:「是呀!誰做漢朝的皇帝呢?」

  在巨大的喜悅中,雲歌略微清醒了幾分,伸手想打劉弗陵,「你那麼聰明,定是早想好了,還不趕緊……」無意牽動了內腹的傷,雲歌皺眉。

  劉弗陵再不敢逗她,忙握著她的手,在自己手上打了下,「雲歌,你覺得劉賀和劉病已哪個更好?我覺得這二人都不錯,我們就從他們中挑一個做皇帝,好不好?」

  雲歌此時真正確定劉弗陵所說的每個字都認真無比,甚至他已經有一套周詳的計畫去實現他的決定。

  雲歌本來抱著壯士斷腕的心留在劉弗陵身邊,雖然無可奈何,可她臨死時的後悔遺憾讓她覺得,這個無可奈何也許比離開陵哥哥的無可奈何要小一點。

  卻不料劉弗陵竟然願意冒險放棄皇位,雲歌只覺得她的世界刹那間明亮燦爛,再無一絲陰霾,她甚至能看到以後每一天的快樂幸福。雲歌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快樂的感覺,擠得心滿滿的,滿得像要炸開,可即使炸開後,每一塊碎屑都仍然是滿滿的快樂。

  劉弗陵看雲歌先是癡癡發呆,再傻傻地笑,然後自言自語,嘴裡嘀嘀咕咕,聽仔細了,方聽清楚,她竟然已經開始計畫,他們先要回家見她父母,把三哥的坐騎搶過來,然後他騎馬,她騎著鈴鐺,開始他們的遊歷,先去苗疆玩……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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