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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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晚上。 抹茶服侍雲歌用過藥後,雲歌指了指屋中的籐椅,又指了指院內的紫藤架。 抹茶以為她想出去坐,忙說:「小姐,不可以呢!你傷得重,還要再養一段時間,才好下地。」 雲歌搖了搖頭,再指了指籐椅,抹茶終於會意,雖不明白雲歌想做什麼,仍依言把籐椅搬到紫藤架下擺好。 雲歌隔窗看了眼外面,又合目睡了。 第二日。 劉弗陵來時,聽屋內安靜一如往日。他仍舊頂著烈日,立在了碧紗窗下,靜靜陪著她。 即使她不想見他,可知道她在窗內安穩地睡著,知道她離他如此近,再非不知距離的遙遠,他才能心安。 于安來請劉弗陵回去時,看到藤架下的籐椅,皺了眉頭。 抹茶立即惶恐地低聲說:「不是奴婢躲懶沒收拾,是小姐特意吩咐放在這裡的。」 劉弗陵已經快要走出院子,聽到回話,腳步立即停住,視線投向窗內,好似要穿透碧紗窗,看清楚裡面的人。 于安驚喜地問:「小姐說話了?」 抹茶搖搖頭。 于安不知道劉弗陵和雲歌究竟怎麼回事,不敢深問,不過既然是雲歌吩咐的,他自不敢命抹茶收了籐椅,遂只擺擺手讓抹茶下去。 于安對劉弗陵低聲說:「陛下,七喜來稟奏,霍光大人已經在上頭的大殿等了一陣子了。」 劉弗陵沒有理會于安的話,反倒回身走到藤架下,一言不發地在籐椅上坐了下來。 于安又是著急,又是不解,剛想問要不要讓人傳話命霍光回去。 劉弗陵卻只坐了一瞬,就又起身,匆匆離去。 于安看得越發糊塗,只能揉著額頭,恨爹娘少生了兩個腦袋。 雲歌的傷好得極慢,一半是因為傷勢的確重,一半卻是心病。 等勉強能下地時,已是深秋。 在榻上躺了兩個月,雲歌早已經躺得整副骨架都癢,好不容易等到大夫說可以下地,立即就想出屋走走。 抹茶想攙扶雲歌,她推開了抹茶,自己扶著牆根慢慢而行。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這裡,這些事情在她驟然顛倒的世界裡根本不算什麼。 雲歌沿著牆慢慢走出了院子。不遠的一段路,卻出了一頭的汗。 太久沒有走路,她實在討厭軟綿綿的自己。她還想順著臺階再往上爬一段路,卻已是力盡,腿下一軟就要跌倒,身後的人忙扶住了她。 雲歌本以為是抹茶,一回頭,看見的卻是劉弗陵,身子立即僵硬。 她急急地想掙脫他。 因為劍氣傷到了肺,此時一急,不但用不上力,反倒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弗陵一手扶著她,一手替她輕順著氣。 她想讓他走,話到了嘴邊,看到那雙幽深的眸子,緊抿的唇角,她只覺心中酸痛,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推開了他的手,就勢坐在了臺階上。 把頭埋在了膝蓋上,不想再看,也不想再感知。 好像這樣,她的世界就會如常。 劉弗陵默默坐著,眺望著下方金黃燦爛的樹林,好似自言自語地說:「看到前面的樹葉了嗎?讓人想起大漠的色彩。我每年都會在這裡住一段時間,有空閒時,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這裡,白天可以賞秋景,晚上可以看夜空。這麼多年,別的事情沒有什麼長進,對星象卻很有研究,東宮蒼龍——角木蛟、亢金龍、氐土貉、房日兔……」 雲歌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裙上。 東宮蒼龍、北宮玄武、西宮白虎,南宮朱雀,還有角、亢、氐、房、心、尾、箕、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觜、參…… 她也全都研究過,翻著書,再對著星空找,日日看下來,竟比那些熟悉天象星斗的算命先生懂得還多。 她知道他會知道,也會懂得。 她知道「君心似我心」,卻沒有做到「定不負君意」。 她現在何來顏面見他? 劉弗陵抬起了雲歌的頭,替她把眼淚擦去,「雲歌,你我真素昧平生嗎?你真要我以後都稱呼你『小姐』『姑娘』嗎?」 雲歌只是無聲地落淚,眼中充滿痛苦和迷茫。 劉弗陵不捨得再逼她,「我送你回去吧!」 雖然吃了有助睡眠的藥,雲歌卻一直睡不著,半夜裡聽到隱約的簫聲,吹的是十分熟悉的曲子。 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雲歌輾轉反側了半晌,還是披了衣服起來。 于安看到一個人躲躲藏藏地隱身到暗處,驟然大怒。溫泉宮都有人敢窺伺陛下? 待到跟前,發現是雲歌。于安搖頭歎氣,轉身想走,卻又轉了回去,「雲小姐,奴才有幾句話說。」 雲歌一驚,轉身發現是劉弗陵的貼身隨從,她沒有說話,只默默站著。 于安躊躇了下,還是決定豁出去了,開始把劉弗陵這些年的日常生活像報帳一樣報給雲歌聽: 少爺一直等著持發繩的人; 少爺愛看星星; 少爺偏愛綠色; 深夜裡,少爺睡不著時,就會吹簫,可翻來覆去卻只是一首曲子…… 一口氣竟然說了半個多時辰,等他說完,雲歌早已是淚流滿面。 于安清了清嗓子,「雲小姐,你這整日不說話算怎麼一回事情?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你總應該給少爺講清楚。奴才的話說完了,奴才告退。」 劉弗陵倚著欄杆,默默看著滿天繁星。 聽到身後動靜,以為是于安,卻半天沒聽到說話請安,一回頭,看到雲歌正俏生生地立在長廊下。 劉弗陵忙走了幾步,把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到了她身上,「怎麼還沒有睡?這裡風大,我送你回屋。」 她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止步。 雲歌靠著欄杆坐下,側頭望著遠處,將她在長安的經歷淡淡道來: 「發繩被娘親拿走了,我已經到長安一年多。來長安前,我還一直犯愁沒有了信物,該如何尋找陵哥哥,卻沒有想到第一日就碰見了陵哥哥……」 劉弗陵聽到有人和他長相相似,還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珮,心中劇震,但讓他更傷痛的是天意弄人。 雲歌淡淡地講述著她又遇見了另外一個人,表情淡漠,好似講著別人的故事。她不願意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只簡單地用一個「他」字,從相遇到別離,三言兩語就交代過,可她扶著欄杆的手,攥得緊緊,臉色也是煞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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