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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霍成君不同于霍憐兒,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也有能力為自己爭取,霍成君的心性才適合輔助他在長安城得到一切他想要的東西。

  而雲歌的利用價值,和霍成君比起來,已經不足一提。

  他當年初進長安,一介布衣,既無人又無錢。小賀雖然承諾助他,可在先帝的削藩政策下,所有藩王的財力都嚴格受朝廷控制,小賀在長安城的勢力也有限。他的所有計劃都需要風叔叔的產業和人力支持,可風叔叔深受義父影響,對朝廷爭鬥敬而遠之,絕對不會支持他的任何行動,他想用風叔叔的財富和人脈介入大漢黨派爭鬥中,根本不可能。

  唯有雲歌,他義父深愛女子的女兒,能讓一切不同。義父是風叔叔心中的神,而他是義父唯一的後人,雲歌加上孟的姓氏才能讓一切從不可能到可能。

  事實證明了他的推測,風叔叔本來當日已經對他動怒,可見到雲歌發上的金銀花簪時,別的一切在風叔叔心中立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見了一個姓孟的少年執起了那個金銀花下女子的手,彌補了他們心中最深的無可奈何與遺憾。

  現在,風叔叔已經將大漢的產業全部交給他。雖然三個伯伯還不肯將西域的產業交給他,但在權傾天下的霍氏家族面前,那些產業已經不再重要。

  他一再嘗試,也無數次想說服自己,甚至他抱了霍成君,還嘗試過吻她。他一遍遍告訴自己「都是女人,閉上眼睛抱在懷裡不都一樣嗎?況且只論容貌,霍成君並不比雲歌差。」

  可是不一樣,雖然他理智上怎麼想都覺得應該一樣,可就是不一樣。

  他腦子裡說「一樣,一樣」,慢慢俯下身子去吻霍成君,可心卻在極其明確地告訴他「不一樣,不一樣」,在最後一瞬,就在他要吻上霍成君的唇時,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地推開了霍成君。

  面對霍成君驚傷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立即笑著安慰霍成君,道歉說自己不該一時衝動冒犯她。

  可心中明白,只是因為那個人是雲歌,他只是無法讓那個人從他指間溜走,那是他的小雲歌呀!

  是在他最骯髒、最無助、最潦倒時,仍然會反手握住他手的雲歌。

  是在他冷言譏諷時,仍然會笑的雲歌。

  是他以為自己厭惡了很多年的嬌小姐。一邊厭惡著,一邊卻牢牢記住了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笑容,她的綠羅裙,她的名字。

  三個伯伯極其偶爾地會提起雲歌的天山雪駝鈴鐺。

  每次都只是因為他碰巧說到什麼,才會讓伯伯們碰巧提一兩句他們刻意回避著的人與事,所以每一次他都會十分恰好、十分不經意地「碰巧」在場。

  追逐著天山雪駝的足印,他在草灰蛇線中尋覓那個他所厭惡的人的消息。

  知道她與鈴鐺到過厝木湖,去了孔雀河,還知道她的鈴鐺陪著她越過了興都庫什山,到了天竺國的迦濕彌羅,這趟行程她一去就是三年,音訊全無。

  她那麼任意,又那麼自在地揮霍著時間,享受著生命。

  而他在讀書,在練劍,在學醫,在用毒,在習琴,在跟著三個伯伯學做生意,在密切地觀察著大漢發生的一切。

  他的每一刻時間都沒有浪費。

  他努力學習著一切,他一天只睡兩個時辰,他邊吃飯邊背書,甚至睡夢中他都在反復練習著義父的一舉一動,他要用義父的完美風姿掩去身上的戾氣,他要他的敵人看見他時,絕無疑心,他要所有曾經蔑視過他的人,都要在他面前自慚形穢。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曾潛意識想過,再見那個喜穿綠衣的丫頭時,他要一切都是最好。

  時間在林木枯榮間流逝,他安靜地等著復仇的合適時機,安靜地準備著一切,也許……在他心中,在他從不肯承認的某個角落裡,也還在耐心地等待她的歸來。

  他等待著她歸來時,他和她的完美重逢。

  他做到了!他以他無懈可擊的姿態出現,而這次她成了乞兒,可她對他視若不見、無動於衷。

  她沒有認出他?!

  她當然不會認出他!

  介意?釋然?

  他鄙夷著她的蠢笨,嘲諷著她的偽善,厭惡著她對一切的不在乎,可是唯獨沒有驚訝。

  八年的時間,在他的心底深處,也許他早已知道她是什麼樣子的人。

  ……

  時間太久遠了,牽絆也太多了,一切早在他自己知道前已經發生,他已無法理智地抹去心中的所有印記。

  在無數次隔著時間、空間的注視中,在長達八年的留意中,他已經習慣在他的時間、空間裡,有她的存在。

  所以他現在只能像個傻子一樣,不在長安城享受溫暖,卻賓士在冷風中;不去走康莊大道,而要去過獨木橋。

  這樣大的風,很不適合出行,所以孟玨一路疾馳未見一人。

  孟玨還以為可以就這樣一直到驪山,卻不料看到一輛馬車出現在路的盡頭,四周還有不少人相護。

  這樣的夜晚還要趕路,肯定有非比尋常的事情。

  孟玨心中疑惑,放慢了馬速,謹慎地讓到路側。他身後的六月和八月也立即隨著孟玨讓到路旁。

  不知道是因為冷風中騎馬,還是別有原因,一行人都穿著大斗篷,面目也是如孟玨他們一樣遮著。

  馬車周圍的人看到路側的三人,手都暗暗放在了兵器上。

  六月和八月也是全力戒備。

  彼此相安無事地就要擦肩而過,各自都松了口氣。

  可突然之間,路側的樹林內一群蒙面人攻出,直撲馬車而去。

  馬車周圍的人立即將馬車團團護住,六月和八月也是一前一後護住了孟玨,只看刀光劍影,一場廝殺已經展開。

  此行所帶的太監,全是高手,是自先帝起,就暗中訓練的影衛。來者人數雖多,于安卻並不怕,震怒下喝道:「全給我殺了!」

  孟玨雖知道有誤會,可因為刺客正是從自己身後的林子攻出,怎麼看都像是自己一夥的,一時根本解釋不清楚,而且對方已經下了殺手,他們不能不自保,只能稀裡糊塗地打了起來。

  所有太監都是自小經過嚴格訓練的好手,不僅是功夫,更有殺人和折磨人的法子。

  來行刺的刺客也都算好手,奈何碰到一群鎖在深宮裡,從小到大,什麼事情都不做,就專心練殺人的人,而且因為六根不全,大部分人的招式都是充滿了陰狠的殺意,用招比刺客更狠毒。

  刺客漸漸不敵,紛紛倒在太監們的軟劍下,而且全是一些最痛苦的死法。

  劉弗陵聽到外面的兵戈聲漸小,輕敲了敲馬車壁,淡淡說:「口供。」

  于安懊悔地跺腳,剛才被氣糊塗了,立即喝道:「留活口。」掃眼間,卻只剩下孟玨那邊的三人。于安縱身飛出,直撲孟玨。

  于安三歲起就受教於宮廷內的老太監,為日後服侍皇子做準備,他的天賦又很高,否則劉徹也不會從幾千個太監中,選中他來服侍大漢未來的皇帝。幾十年下來,于安一身陰柔的功夫說冠絕天下也不為過。

  孟玨身邊的名師雖多,可學藝時年齡已大,和一般人過招,他的功夫還算好,碰上于安這樣的絕頂高手卻是處處危險。

  六月和八月已經多處受傷,本來命在旦夕,可和他們過招的兩個太監竟然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並不要六月和八月的命,只是用劍一下下在他們身上劃著,不深不淺,只要見血。

  孟玨一再說「有誤會」,但于安只想活捉了他,根本懶得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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