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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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老頭笑起來,又變得神采飛揚,「哎呀!我知道是誰偷了你東西。唉!笑話,笑話!我就教了兩個徒弟,你們還對面不相識,不過也沒有辦法,我們這行的規矩就是『偷偷摸摸』,收徒弟也是如此,大張旗鼓地告訴別人我收了徒弟,那人家不就都知道你是『空空兒』了嗎?那還偷什麼?老頭子縱橫天下幾十年,見過我真貌的都沒幾個……」 眼看著侯老頭即將拐題拐到他一生的光輝偷史,雲歌打斷了他,「侯伯伯,說重點!究竟是誰偷了我的東西?難道是你的徒弟?」 侯老頭賠著小心的笑:「乖雲歌兒,你大概是被你師兄,不對,他雖然年齡比你大,不過比你晚跟我學藝。入門為後,應該叫師弟,你大概是被你師弟偷了。當時師傅和你說我是天下第一時,還沒有教小玨呢!如今,如今……」侯老頭似乎還十分不甘願,「如今我也許是天下第二了,小玨悟性非同一般,又肯下功夫,哪像你?不過也奇怪,小玨怎麼會偷你的東西?他雖跟我學了『妙手空空』,可能讓他看上眼,主動出手的東西恐怕還沒有。光顧著玩了,好幾年都沒有見他,他也來長安了嗎?雲歌兒,你莫要生氣,他也不知道你是他師姐,因為你一直不肯叫我師傅,也沒有真正學到我的本事,所以老頭子就和他說只有他一個徒弟,好鼓勵他刻苦學藝,繼承衣缽。」 雲歌身子晃了下,面色蒼白,「侯伯伯,小玨的全名叫什麼?」 侯老頭想起自己的徒弟,滿心得意:「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玨,孟玨,是老頭子這一生唯一敬重的人的義子。」 雲歌站立不穩,踉蹌地後退了幾步,曾在心中掠過的一些疑問刹那間似乎全部明白。 侯老頭此時才留意到雲歌面色異樣的蒼白,「雲歌兒,你怎麼了?病了嗎?」 雲歌強笑了笑:「沒有,只是有些累了。我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侯伯伯,我想先回去休息了。您住哪裡,我得空時再去看你,或者我們西域見,到時一定給您做菜吃。」 侯老頭指了指前面的客棧,「就在那裡落腳。今夜的風肯定還要大,乖雲歌兒,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回頭打起精神,好好給師傅做幾道菜。」 漆黑的夜,風越吹越大。 無數的樹葉在風中呼旋,從雲歌頭上、臉旁飛過,將本就看不清前方的黑夜攪得更是支離破碎,一片迷蒙。 雲歌茫然地走在混亂的天地間。 很多東西,曾經以為天長地久的東西,原來坍塌只是一瞬間。 曾以為他和她是長安城內一場最詩意的相逢,像無數傳奇故事,落難女子,巧遇翩翩公子搭救,救下的卻是一生一世的緣分。 可原來真相是這樣,他拿了她的錢袋,然後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對她施恩,讓沒有生活經驗、沒有錢的她只能依靠他,但他沒有想到她會憑藉菜肴賺錢,根本就沒有依靠他。他的計謀雖然沒有得逞,可他畢竟用這個法子強行闖入了她的世界。 難怪他會在深夜彈奏《采薇》。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他既然是侯伯伯的徒弟,那大概聽侯伯伯提過二哥,也許本就知道《采薇》是二哥最喜歡的曲子。 當時還以為是一種奇妙的緣分,卻原來又是有意為之。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如此對她?她哪裡就值得他花費這麼多心思? 她拔下了頭上綰發的金銀花簪,又掏出懷中風叔給的钜子令仔細看著。當日的一幕幕,一點一滴都從腦中仔細重播過。 父母禁止她進入大漢疆域,自己家中卻一切都是漢人習俗。 風叔叔對她異樣關愛,還有對她家人的打探,當時以為是因為侄子的終身大事,所以需要瞭解她的出身背景,現在想來,當日風叔叔的問題其實句句都只是想知道她的父母過得好不好。 如果沒有她,風叔叔那天對孟玨的懲罰會是什麼?禁止他使用任何錢財和人脈? 他向她表白心意,告訴她不會再和霍成君往來時,正是風叔叔重病時,想必那個時候,風叔叔正在思考把家業交給誰。 他特意帶著她去見風叔叔。 …… 雲歌驀然大笑起來。笑得身子發軟,人一寸寸地往地上滑。 她的身子縮成了一團,抱著膝蓋,頭埋在膝蓋間,一個人蹲在漆黑的街道中央。 風刮起落葉呼嘯著吹過她的身子,失去了綰束的一頭髮絲被風吹得張揚飛舞。 雲歌遲遲未回家,劉病已打著燈籠尋到這裡。 看到一條長長的街道,空曠淒涼。 一個縮得很小很小的人,縮得像是一個蝸牛,蜷縮在街道中央。 在漫天落葉飛舞中,青絲也在飛舞,張揚出的全是傷心。 劉病已心悸,一步步小心地靠近雲歌,只覺一不小心那個人兒也會隨著落葉消失在風中。 「雲歌,雲歌……」 地上的雲歌卻聽而不聞。 因為風太大,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直打旋,一個翻轉,裡面的火燭點燃了燈籠,在他手中忽地躥起一團火焰。 原本昏黃的光芒驟然變得燦亮,雲歌被光亮驚動,抬頭看向劉病已。長長的睫毛上仍有淚珠,臉上卻是一個渺茫的笑。嬌顏若花,在跳躍的火光下,恍惚如月下荷花上的第一顆露珠。 火光淡去,雲歌的面容又隱在了黑暗中。 劉病已呆站了好一會兒,才扔掉了手中已無燈籠的竹竿,彎腰扶雲歌站起。 握住了雲歌零亂的發,看到雲歌手裡拿著一根簪子,他想拿過來,先替她把頭髮綰好,雲歌卻握著不肯鬆手。 劉病已無奈,只能隨手解下腰間掛著的同心結,用作發繩,把雲歌的頭髮綰起、束好。 劉病已護著雲歌避開風口,找了小巷子繞道回家。 兩人走了很久後,雲歌似乎才清醒,一下停住了腳步:「我想回家,我不想再見他。」 劉病已很溫和地說:「我們就要到家了。他晚飯前來過一次,看你不在,就又走了。他讓我們轉告你,他要去見一個人,辦些事情,這一兩天恐怕沒有空,等忙完後再來看你。」 雲歌聽了,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停住的腳步又動起來。 「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等他做選擇了嗎?」 雲歌搖了搖頭,「沒什麼。」 雲歌的脾氣看著隨和,執拗起來卻非同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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