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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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這樣的時間還能有多久,而她在等待的煎熬中,又還能堅持多久,只是現在,她捨不得他,捨不得放手。 長安城的街道,從剛到時的陌生,到現在的熟悉。她和孟玨在這座雄偉的城池裡留下了太多痕跡。 雲歌不知道為什麼會走到霍府的後門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躲在樹叢裡,凝視著這座府邸發呆,也許只是想看清楚究竟什麼東西在吞噬著她的幸福。 這座府邸像一頭老虎,威嚴地盤踞在長安城。 大漢天下,長安城內,有多少人渴望著能和「霍」這個姓氏沾上一點半點關係?「霍」字所代表的威嚴、權勢、尊貴、財富,又有幾個人能拒絕?掌控天下的位置,有幾個男人能不心動? 這樣的男子當然有,至少她就知道三個,爹爹、二哥、三哥。以前她以為那很普通,可現在才知道自己家裡的男子都是異類。她的母親、她未來的嫂嫂都是幸運的女人,可她似乎沒有這樣的運氣。 雲歌淡淡地笑開。 很奇怪,她居然對這座府邸沒有一點厭惡,甚至對霍成君,她也沒有任何惡感。也許在她心中,一切都只是孟玨的選擇,都只是她和孟玨之間的事情,和霍府、霍成君沒有什麼關係。 腦內思緒紛雜,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暗沉時,才突然驚醒,自己應該回去了,孟玨也許已經在屋中等她。 她正要轉身離開,卻看到角門開了。 薄暮昏暝中,距離又遠,視線本該很模糊,可因為那個人影太過熟悉,熟悉到她明知道自己絕不該再看下去,可腳卻仿似釘在了地上。 霍成君送孟玨出府時,天色已黑。 小青拿了燈籠過來,主僕二人視線一錯而過,霍成君是疑問的眼神,小青微微點了點頭。 到了府門口,孟玨正要離去,她卻拽住了孟玨的袖子,滿面飛紅,欲說不說。 孟玨安靜地笑看著她,既未接近,也未抽出袖子。 霍成君低著頭說:「很少看到爹爹下棋能下得那麼開心,我聽娘說,爹前日又在她面前贊了你,娘親也十分開心。」 孟玨淡笑著沒有說話,霍成君緩緩將身子靠在了孟玨身上。 孟玨的手輕輕扶在霍成君腰上,既未主動迎合,卻也未拒絕。 門扉半掩,花影扶疏。 女子窈窕,男子翩翩,昏黃的燈光,將兩人的身影勾勒得溫情脈脈。 很久,很久,兩個互相依偎的身影都未動。 惜別,惜別,不忍別! 只有情愫暗生的男女才會如此默默相對,別時艱難吧?! 孟玨笑扶起霍成君,「我該回去了。」 霍成君微笑著叮嚀:「天色已黑,路上小心。」 孟玨一笑,很溫和地說:「外面風冷,你也早些回去,不要吹著了。」說完轉身離開,步履雖緩慢,卻再未回頭。 霍成君立在門口,目送著孟玨的身影消失不見。 霍成君的目光投向了對面樹叢的陰影中,雖然那裡看著一片漆黑,她的視線卻久久未動。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天很高,也很黑,星很稀,也很暗。 街道兩側樹上的黃葉紛紛隨風而落。 雲歌伸手握住了一片落葉,喃喃說:「起風了。」 街上偶有的幾個行人都縮著脖子,匆匆往家趕。 雲歌停了腳步,側著腦袋想了會兒,「該回家了。」 她深吸了幾口氣,想平復胸中的疼痛。回家了就不會再難過,也不會再心疼,喃喃對自己說:「我不喜歡疼痛的感覺,我會好起來的。」 可是真的嗎? 她不敢深思。她現在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像蝸牛一樣,縮回殼裡。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忽地如旋風一般,沖到雲歌面前,揮舞著手,興高采烈,大呼小叫:「雲歌,雲歌,真的是你!哈哈哈……我可是有福了,乖雲歌兒,快給師傅做頓飯。」 年紀已經老大,性格卻還像頑童,動作敏捷又如少年。 雲歌滿懷傷心中,他鄉遇故知,如同見了親人,鼻子一酸,就想掉淚,卻又立即逼了回去,擠了笑說:「不要亂叫,我可沒有拜你為師,是你自己硬要教我的。侯伯伯,你怎麼在長安?可見過我二哥?」 侯老頭瞪著眼睛,吹著鬍子,很生氣的樣子,可又想起來別人怕他生氣,雲歌卻不怕,歷來都是他有求於雲歌,雲歌可從來沒有求過他辦事,滿肚子的氣不禁都泄了,滿臉巴結地看著雲歌,「乖雲歌兒,老頭子很久沒見過你二哥了。我剛去了趟燕北,想回西域,順路經過長安。你怎麼也在這裡?」 侯老頭根本未等雲歌回答,就又猴急地說:「唉!唉!雲歌兒,多少人求著我想拜師,有人長跪三日三夜,我都沒有答應,你這丫頭卻……你們家盡出怪人,當年求著你二哥學,你二哥只是笑,雖然笑得很君子,卻笑得毫不回應,後來找你三哥,你三哥倒弄得好像是老頭子欠了他錢,寒著臉來句『沒興趣』,太讓老頭子傷心了,學會我的本事好處可多了去了……」 雲歌一臉不屑,「快別吹牛了!你當年求著我跟你學什麼『妙手空空兒』時,我說『我才不會去偷東西』,你說『學會了,天下除了我,沒有任何人再能偷你的東西』,我覺得不被偷還挺不錯的,就跟著你學了。結果呢?我剛到長安就被人偷了。」 侯老頭一生遊戲風塵,不系外物,唯獨對自己的『妙手空空兒』自傲,聽到雲歌如此說,立即嚴肅起來,像換了個人,「雲歌,你說的是真話?你雖然只學了三四成去,偷東西也許還不成,可人家若想偷你,卻絕不容易。」 雲歌點頭:「全是真話。我身上一共帶了七八個荷包,全部丟掉了,害得我住店沒錢,被小二羞辱了一通,幸虧……」那個人的名字跳入腦海裡,雲歌聲音一下哽咽,她立即閉上了嘴巴。面上維持著一個隨時可能破碎的笑。 侯老頭沒有留意到雲歌的異樣,只滿心疑惑,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即使長安城有高妙的同行,想要不驚動你,最多也只能偷到四個荷包,七八個荷包,除非是我才可以,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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