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雲中歌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
他越來越不知道陛下的所思所想。 陛下好像已經是一個沒有喜怒的人,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笑,也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怒,永遠都是平靜到近乎淡漠的神情。 他十歲起就服侍劉弗陵,那時候陛下才四歲,陛下的母后鉤弋夫人還活著,正得先帝寵愛。 那時候的陛下是一個雖然聰明到讓滿朝官員震驚,可也頑皮到讓所有人頭疼的孩子。 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孩子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沉默、冷漠,甚至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就連那個上官家的小不點皇后也要隔著距離回陛下的話。 因為先皇為了陛下而賜死鉤弋夫人? 因為燕王、廣陵王對皇位的虎視眈眈? 因為三大權臣把持朝政,皇權旁落,陛下必須要冷靜應對,步步謹慎? 因為百姓困苦,因為四夷不定…… 于安打住了腦中的胡思亂想。不管他能不能揣摩透陛下的心思,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忠心。而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要勸陛下休息,「陛下……」 劉弗陵收回了目光,轉身離開。 于安立即打住話頭,靜靜跟在劉弗陵身後。 夜色寧靜,只有衣袍的窸窣聲。 快到未央宮時,劉弗陵忽然淡淡問:「查問過了嗎?」 於安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不敢忘,每隔幾日都會派手下去打探,沒有持發繩的人尋找姓趙或姓劉的公子。」 和以前一樣,陛下再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沉默。 于安猜測,陛下等待的人應該就是陛下曾尋找過的人。 幾年前,趙破奴將軍告老還鄉時,陛下親自送他出城,可謂皇恩浩蕩,趙破奴感激涕零,但對陛下的問題,趙破奴將軍給的答覆自始至終都是「臣不知道」。 雖然于安根本看不出來陛下對這個答案是喜悅或是失望,可他心中隱約明白此人對陛下的重要,所以每次回復時都捏著一把冷汗。 幾個值夜的宮女,閑極無聊,正拿著輕羅小扇戲撲流螢。 不敢出聲喧嘩,卻又抑不住年輕的心,只能一聲不出地戲追著流螢。 夜色若水,螢火輕舞,彩袖翩飛。 悄無聲息的幽暗中流溢著少女明媚的動,畫一般的美麗。 從殿外進來的劉弗陵,視若無睹地繼續行路。 正在戲玩的宮女未料到陛下竟然還未歇息,並且深夜從偏殿進來,駭得立即跪在地上不停磕頭。 劉弗陵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腳步一點未頓地走過。 隔著翩躚飛舞的螢光看去,背影模糊不清,不一會兒就完全隱入了暗影重重的宮殿中。 只殿前飛舞的螢光,閃閃爍爍,明明滅滅,映著一天清涼。 雲歌、劉病已、許平君三人起了個大早送孟玨和大公子二人離去。 孟玨牽著馬,和雲歌三人並肩而行。 大公子半躺半坐於馬車內,一個紅衣女子正剝了水果喂他。 雖是別離,可因為年輕,前面還有大把重逢機會,所以傷感很淡。 晨曦的光芒中,時有大笑聲傳出。 急促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眾人都避向了路旁,給疾馳而來的馬車讓路。 未料到馬車在他們面前突然停住,一個秀氣的小廝從馬車上跳下,視線從他們幾人面上掃過,落在孟玨臉上。 本是苛刻挑剔的目光,待看清楚孟玨,眼中露了幾分讚歎,「請問是孟玨公子嗎?」 孟玨微欠身,「正是在下。」 小廝上前遞給孟玨一包東西,「這是我家小……公子的送行禮。我家公子說這些點心是給孟公子路上吃著玩的,粗陋處還望孟公子包涵。」 孟玨掃了眼包裹,看到包裹一角處的刺繡,眼中的光芒一閃而過,笑向小廝說:「多謝你家公子費心。」 「孟公子,一路順風。」小廝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孟玨,轉身跳上馬車,馬車疾馳著返回長安。 孟玨隨手將包裹遞給大公子。 大公子拆開包裹看了眼,咂巴著嘴笑起來,剛想說話,瞟到雲歌又立即吞下了已到嘴邊的話。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大公子朝車外隨意揮了揮手,探著腦袋說:「就送到這裡吧!多謝三位給我送行,也多謝三位的款待,希望日後我能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在長安城招待三位。」 雲歌和許平君齊齊撇嘴,「誰是送你?誰想招待你?是你自己臉皮厚!」 大公子自小到大都是女人群中的貴客,第一次碰到不但不買他賬,還頻頻給他臉色的女子,而且不碰則已,一碰就是兩個。 歎著氣,一副很受打擊的樣子,縮回了馬車,「你們都是被孟玨的皮囊騙了,這小子壞起來,我是拍馬也追不上。」 許平君又是不屑地「哧」一聲嘲笑。 孟玨笑向劉病已和許平君作揖行禮,「多謝二位盛情。長安一行,能結識二位,孟玨所獲頗豐。就此別過,各自保重,下次我來長安時再聚。」 雲歌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滿地問:「我呢?你怎麼光和他們道別?」 孟玨笑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說:「我們之間的賬要慢慢算。」 雲歌忙瞟了眼劉病已和許平君,拽著孟玨的衣袖,把孟玨拖到一旁,低聲說:「我究竟欠了你多少錢,我早就糊塗了,你先替我記著,我一定會勤快一些,再想些辦法賺錢的,這兩日我正琢磨著和許姐姐合釀酒,她的釀酒方子結合我的釀酒方子,我們的酒應該很受歡迎,常叔說他負責賣酒,我們負責釀酒,收入我們四六分,正好我和許姐姐都缺錢,然後我……」 「雲歌。」孟玨打斷了雲歌的嘮嘮叨叨。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