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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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採訪完那個學生,記者們準備去採訪另一位元,需要再換一個景。實習生問我要不要一塊兒去,我搖搖頭:「今天已經一飽眼福了,現在得回去學習了。」 實習生非常好,沖我笑:「好好學習,祝你早日成為一名優秀的記者。」 我笑著和他說再見。 等他們向著樓梯走去,我立即躥到窗戶旁邊,對小波小聲叫:「車鑰匙給我。」 小波沒有問我任何原因,把自行車鑰匙扔給我:「在樓前停著,靠樹林,沒在車棚裡。」 「放學後,幫我拿一下書包。」 我沖他做了個鬼臉,立即跑著從另一邊的樓梯下樓,騎上小波的破自行車,沖出了學校。等出了學校,我才敢把槍從肚子上轉移到大衣口袋裡。 我拼命地踩自行車,竟然一口氣騎了一個多小時,跑到一處沒有人煙的荒地上。躲到一個偏僻角落裡,我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槍,仔細欣賞,沉甸甸的,和玩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我把玩了會兒,掏出自己的毛線手套,細心地擦拭槍上的指紋,雖然我很懷疑我們市的偵破技術有沒有什麼指紋識別,不過,電視劇和偵探不能白看。等擦拭乾淨,挖了個坑,把它深埋了起來。 將周圍偽裝得和其他地方完全一樣後,一邊倒退著離去,一邊拿著毛線手套將自己的足跡一點點掃掉,又刻意去別的地方,踩了幾個腳印,也許完全多餘,不過小心謹慎永遠沒有錯。 跳上自行車,往回騎,有起風的趨勢,等風刮大時,塵土會把裸露在地皮上的一切痕跡都掩蓋。 還沒到家,天已全黑。我去還小波自行車,我的書包和自行車都在他那裡。雖然我沒給他我的車鑰匙,不過開一個自行車鎖,他應該還不在話下。 他看著我說:「員警今天把初中部翻了個底朝天,聽說連廁所都沒有放過,張駿、郝鐮被帶走了,據說在隔離審訊。」 我不吭聲,小波見我不說話,知道我不會說,他淡淡說:「今年是嚴打年,不管做什麼,都請先清楚明白地考慮後果。」他把書包遞給我,「趕緊回家,你媽肯定要著急了。」 我朝他抱歉地笑笑,跳上自行車飛奔回家。 我不知道別人做了壞事是什麼反應,我反正沒有任何不良反應,正常地吃飯,正常地看電視,甚至正常地又看了一會愛葛莎·克利斯蒂的破案故事,然後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想了會兒張駿,就慢慢地睡著了。 半夜裡,卻突然驚醒,一身的冷汗,夢中,張駿被關在監獄裡,無數鐵欄杆,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我緊緊地拽著被子,睜著眼睛發呆,不敢閉眼,因為一閉眼就是夢裡的畫面。 清晨起來,我如往常一般去上學,大家的神色都很怪異,估計昨天的場面震住了所有人。 雖然員警執行公務的場面在電視上經常見,可真出現在身邊時,大家都不太能適應。 關荷問我:「你昨天到哪裡去了?」 「大姨媽來了,褲子被弄髒,想著反正沒有課,就直接趕回家了。」 關荷同情地說:「做女生真麻煩。」 我點頭。 關荷小聲說:「你聽說了嗎?張駿被公安局抓走了。」 「啊?難怪大家都好奇怪的樣子,為什麼?」 「不知道。老師把我們的書包、課桌都搜了一遍,還把好多認識張駿、郝鐮的人叫出去,單獨問話。」關荷呆呆的,有些出神,很久之後,她才又小聲說,「童雲珠就住我家附近,有時候我們會一起回家。昨天放學後,我看到童雲珠在哭,我以前聽說……」她欲言又止,我靜靜地看著她,她終於決定信任我,「我聽說郝鐮吸毒。童雲珠毀過幾次他的毒品,他也答應過她要戒,可總是過一段時間又開始吸。」 童雲珠是我們年級的美女之一,再加上是蒙古族人,能歌善舞,班級每年的文藝演出都由她負責,所以她在年級的知名度很高,可這個郝鐮,我只聽說過他是童雲珠的男朋友,曾留過級,但人似乎挺老實,一直不怎麼鬧騰,所以具體他長什麼模樣,我都不清楚。這可真是應了一句老話——會咬人的狗不叫,學校裡最會抽煙打架喝酒、最出名的壞男生其實都不是最壞的人。 「張駿和郝鐮熟嗎?」 「不熟,張駿和童雲珠關係很好,和郝鐮沒什麼交情。」 我松了口氣,那就好。 後來,吳老師又問我,昨天採訪完後,我為什麼沒有回來上自習,我告訴了她同樣的理由,碰上這樣的特殊事情,再加上我向來無組織、無紀律,我不請假地消失,吳老師認為完全正常。 我若無其事地上學、下學,留意著一切八卦消息,渴望聽到任何一點關於張駿的消息,可同學們的小道消息越傳越邪乎。一會說張駿在吸毒,一會又說他在販毒。我雖然不知道張駿到底跟著小六都幹了些什麼,不過,我相信我的直覺和高老師的判斷,他並不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毒品是什麼東西,他應該很清楚,我不相信他會沾染。 一天天過去,張駿卻仍被關在公安局,我開始焦慮,又不敢露聲色,面上一定要和往常一樣,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當年站乒乓球台,在眾目睽睽下,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笑實在並不算什麼。 每天晚上的《新聞聯播》都會有關於全國各地嚴打的新聞,以前,看到這些,覺得距離自己很遙遠,可現在,有一種心被刺刀高高挑起的感覺。 兩周後,迎來了期中考試,張駿依然沒有回來。考完期中考試,又一直等到期中考試成績公佈,他才回來。 在樓道裡,看見他的一瞬,我終於覺得被懸掛在刺刀上的心回到了原處。心裡是悲歡聚合,風起雲湧,可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如往常一般,從他身邊直直走過,走入教室。張駿在公安局應該受了很多「教育」,神情明顯透著憔悴,臉上的鬍子全冒了出來,他似乎完全沒心情留意自己的外表。 張駿雖然回來了,卻一直沒理會我,我也沒理會他。 我的期中考試成績,前進了二十來名,跑到了全班的中游。我爸媽對我的要求一貫很低,看到我進步就挺開心的,吳老師卻依舊鬱悶,這是她在一中帶的第一個班級,她接手這個班的時候,我是被她假定為能替她爭光、幫助她在一中站穩腳跟的學生,可現在,我讓她很失望。 小波的期中考試成績,不對,該說模擬考試,成績相當不錯,年級第四十九名。 又過了一個多星期,有一天,我正騎著自行車回家,一個人騎到了我旁邊。我瞄了眼是張駿,沒理會。到了要拐彎的地方,他用車別著我,沒讓我拐,我只能跟著他繼續騎。 他領著我到了河邊,停下自行車,問:「東西呢?」 「扔了。」說完,我就踩著自行車要走,他一把拽住我:「我沒和你開玩笑,把東西還給我。」 「我說了我扔了,你有本事就去垃圾處理廠找。」 「那個東西是有主的,如果拿不回去,他會很生氣。」 我冷笑:「我真是好害怕呀!你去告訴他,讓他來找我好了!」 他盯著我,我揚著下巴,盯著他。Who怕Who? 他沉默了會兒,問:「你要怎麼樣,才能記起把它丟到哪裡了?」 我盯著他,不說話。 他語氣軟了下來:「如果不把東西拿回去,我會有麻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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