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五九


  張駿分在差班,她並不擔憂,她說張駿的定力比很多大人都強,表面上好像事事無所謂,很能隨波逐流,實際上內心很有自己的主意,不會受別人干擾。

  可她很擔心我,我表面上倔強冷漠,似乎很難被別人影響,實際內心非常敏感,很容易被外界干擾。我成績的大起大落,足以證明她的判斷,她說她並未指望我中考成績多麼優異,但至少應該保證自己能考進重點高中。

  從高老師家裡出來時,張駿正在樓下停摩托車,他彎著腰,低著頭,沒有看到我,我加快了步伐,想儘快從他身邊走過。

  「哎!」

  我腳步未停,只頓了頓,不確定他是在叫我。

  「哎!」

  又是一聲,我不確定地回頭。

  「葛曉菲很機靈,也很堅強,她會熬過去的。」他站在摩托車邊,看著我。

  我這才確定他是和我說話,只覺得所有的難過一下全湧到了眼睛裡,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他好似想說很多,可最終只說:「你別太難過了。」

  我怕一開口,眼淚就會掉下來,只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感覺身後一直有一雙眼睛凝視著,所以,我一步快過一步,想趕緊逃離。

  新的學期開始,這是我們初中的最後一學期了。

  曉菲的事情雖然鬧得沸沸揚揚,可隨著她的消失,一切都迅速平復。尤其是課間,當陽光穿透嫩綠的新葉灑下來時,操場上奔跑的男生們臉色紅潤、朝氣蓬勃,女生們吃著雪糕哧笑,嘰嘰嘎嘎地交流著八卦。不需要聽,我都知道她們在講什麼。因為,兩年前,我還是她們中的一個。不一樣的人,卻永遠相似的青春,永遠相似的故事。

  我有時候很難相信,一個人就這麼不見了,可這個世界卻依然這麼生機勃勃地運轉,它難道感受不到我們的傷心嗎?

  地球不會因為任何人停止轉動,這是一句最誠實的話,也是一句最殘忍的話。

  張駿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叫陳亦男,是我們學校的才女,曾是學校廣播電臺的台長、校報的主編。

  我們也算打過交道,我參加過幾次演講比賽,得過幾次獎後,她曾來邀請我加入學校的校廣播電臺,被我婉言謝絕了。

  她現在是高三畢業班文科班的學生,語文成績異常優異,傳聞中是個有點像林妹妹的女生,頗因才華而孤標傲世、目下無塵。

  陳亦男和張駿的前兩任女朋友沒有任何共同點,唯一的共同點也許就是都比他大。大家對她和張駿談戀愛都跌破眼鏡,不知道張駿究竟哪點入了才女的眼,難道他和陳亦男在一起探討李白杜甫、李清照朱淑真?

  也許因為曉菲,也許因為麻木,我沒有絲毫心痛的感覺,只淡淡地想,張駿好似一點都無法忍受孤獨,身邊的女生總是來了又去了,這位又能堅持多久?

  我翻出愛葛莎·克利斯蒂開始攻讀,在老太太佈置的迷局中,尋找蛛絲馬跡,釘死兇手。因為小波在刻苦備戰高考,很少在歌廳,所以我也不怎麼去歌廳,每天放學後,不是回家,就是去圖書館。

  生活過得很平靜,可我的平靜在關荷眼中是自暴自棄,她很努力地試圖走近我,但我因為曉菲,已經將自己心房的友誼之門鎖閉,我拒絕接受她的善意。

  可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和我杠上了,不管我如何冷淡,她都當作沒感覺到。督促我做作業,督促我聽課,督促我好好學習,主動找我玩,但凡同學聚會,不管大小,只要她參加了,就必定拉上我。她讓我想到基督教中的修女,正在努力地拯救即將投靠魔鬼的我。

  我很無奈地被她帶著進入她的朋友圈,這個圈子裡有班長李杉大人,有詩人宋晨同學,有臉色蒼白、身體虛弱的魏偉,因為行三,我們叫他老三,還有借住在姐姐家求學的英語課代表王豪。

  關荷努力地讓我的生活豐富多彩,我努力地冷漠淡然。

  宋晨早就看我不慣,對我整天不苟言笑很不爽,問我:「你為什麼不笑?你看上去像是舊社會苦大仇深的婦女代表,知不知道『笑一笑,十年少』?」

  我告訴他:「知道為什麼『笑一笑,十年少』嗎?因為笑多了,容易長皺紋,容易老相,等人家問你真實年齡時,會驚覺,哇,原來你是這麼年輕。」

  宋晨無語,他雖然有才華,可論思維邏輯狡辯,他駕著八匹馬都不見得能追上我。

  他雖然看不慣我,可關荷罩著我,他只能讓我三分。

  關荷不會熱情到逼迫我和她翻臉,卻也絕對不放棄我,反正她就水磨工夫。我有石門保護,千年不打算開,關荷卻打算做水滴,直至水滴石穿。

  某日,我已經忘記是什麼原因了,反正關荷需要回家去拿什麼東西,非要拽著我,讓我陪她一塊兒回家。到她家後,看到她的二胡,我要求她為我拉奏一曲,她為我拉奏了《草原之夜》。

  「我記得你剛轉學到我們班時就拉的這首曲子。」

  她很驚訝:「你居然記得?這是我最喜歡的曲子。」

  關於她的一切事情我都記得。古龍說過什麼來著?最瞭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可惜關荷是好學生,不看古龍。否則,她真應該提防我。

  我問她:「你的二胡和誰學的?」二胡老師並不容易找,至少我從沒見到過二胡班。

  「我爸爸教我的,他最喜歡這首曲子,拉得特別好。」

  「哦!」我淡淡點頭,看她家客廳裡掛著的全家福,她爸爸又老又胖,臉上很多贅肉,實在看不出來是個才子。

  她沉默地坐了會兒,突然從抽屜深處抽出一個相冊,翻開給我看:「這是我爸爸的相片。」

  我掃了一眼,愣了一瞬,不禁細看。照片中的男子眉清目秀,斯文儒雅,因是黑白照片,越發透出他的書卷氣。

  這人的變化未免也太大了吧?怎麼能從這樣長成了客廳裡的那樣?

  隨著相冊往後翻,我發現全都是年輕的照片,連一張中年的都沒有,而且全家福照片只有爸爸、媽媽和關荷,沒有關荷的哥哥姐姐,我正在暗暗納悶,關荷說:「我現在的父親是我的繼父。」

  「你爸爸得病去世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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