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桐華 > 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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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大笑,我沒客氣地一拳打過去:「有什麼好笑的?我就不能臭美一下了?」 「不要錦衣夜行,我們出去走走。」 他拖著我走出舞廳,兩人沿著街道散步,我覺得今晚的世界和往常很不一樣,走了幾步,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了,著急地說:「我的眼鏡。」 「我不會丟掉你的,待會兒回來再拿。」 我只能跟著他,繼續霧裡看花。 我們邊走邊聊,如果有人聽到我們的對話,肯定會想暈倒,他竟然在向我請教學習方法,而我也很揚揚得意地侃侃而談。 「我的英文不好,當年和聚寶盆鬥得太厲害,他的課不喜歡聽,也不樂意做作業,弄得底子太差,而英文和語文是兩門最沒得投機取巧的功課,和人聰明不聰明沒太大關係,我現在也沒發現學習英文的方法,所以沒什麼可說的。代數、幾何、物理這些課其實一通百通,所有的難題其實歸根結底都是考思路。我都不明白老師幹嗎那麼喜歡佈置作業,題海戰術沒什麼意思,題目在精,不在多,做得多了,腦子反倒亂了,糾纏於細枝末節。你知道嗎?我可以花半個小時,把十道作業題全應付完,卻花費兩小時只研究一道幾何題,我會在腦海裡反反復複思考它為什麼要這麼做,關鍵不是解法,而在於為什麼要這麼解,幾何老師不喜歡我,因為我上他的課經常發呆,可我向老天發誓,我其實上他的課最認真,我發呆的時候,經常在反反復複想他講的例題,因為我發現,所有課程中,最訓練思維邏輯嚴密性的就是幾何的證明推導題,如果邏輯推導的思維過關了,物理在本質上和需要死記硬背的歷史地理政治沒有任何區別。證明題過程的煩瑣是一個把聰明人逼向笨人的過程,但是,你一定不可以不耐煩,即使一眼可以看到答案,仍然要按照最煩瑣的方法去思考,甚至要自己逼著自己最好更笨,因為這個笨的過程是為了更聰明,不管多難的難題,它本質的思維過程和簡單題是一樣的……」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因為從沒有人要求我總結學習經驗,我只是把自己對每一門功課本質的理解說出來,不但和老師往常說的學習方法不同,有的還背道而馳,小波卻聽得分外專注。 我嘀嘀咕咕講了一大通,卻總覺得心裡理解的很多東西完全講不出來,抓著腦袋,著急地問:「你聽說過陳勁嗎?」 「高中部的神童,已經拿了無數競賽獎牌,當然聽過了。」 「我和他以前是小學同學,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哪天找他出來和你談一下學習心得,他肯定已經看過高三的課本,也許對你的幫助會更大。」 「不用了,我隱隱約約有點明白你的意思,這些事情就和做生意一樣,成功者的經營理念只是一盞指路燈,具體的路如何走還是要靠自己去悟,而且沒有必要一定去複製別人的路,關鍵是如何開闢一條適合自己走的路到達燈下。」 我強烈贊同:「的確如此,我之前在學習上完全不開竅,可自從小學被我的數學老師訓練了一段時間後,不知道為什麼,在理科上,就好像武俠裡的人一樣,任督二脈被人打通,突然就悟了,在領到數學課本的第一天,可以像看一樣,從頭津津有味地看到尾,那些文字和例題其實不是題目,而是在告訴你思維的方式。」 小波微笑著說:「琦琦,你讓我有些吃驚,我覺得你應該把清華北大作為自己的目標。」 我淡淡說:「我要不和你上一個學校,要不就和曉菲上一個學校,最好我們三個能上一個學校,我太害怕孤單,我希望我這輩子所有的孤單都已經在童年用完。」 小波第一次問:「你不是有一個親妹妹嗎?你和妹妹為什麼不親近?我爸死了後,我媽有時候情緒比較失控,會邊哭邊砸東西,我就藏到床底下,那個時候我經常暗暗地想,如果我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至少有個人可以互相依靠。」 小波的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什麼介意,只是一種淡然的陳述。我站定,握著他的胳膊,仰頭問:「你為什麼和我親近?」 他笑看住我,用手幫我理了一下鬢上被我抓歪的花,正想說話,有熟悉的聲音,從街道對面傳過來:「小波哥。」 我皺眉頭,怎麼在哪裡都能撞見她?真是陰魂不散! 她抓著張駿興高采烈地飄過了馬路,問:「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 小波微笑著說:「我在向琦琦請教學習方法。」 她笑得花枝亂顫,以為小波和她開玩笑。 「我們要去唱歌,正覺得人少沒意思,讓張駿找幾個朋友,他嫌麻煩,小波哥,和我們一塊兒去吧!」她又看著我,驚歎地說,「羅琦琦,你今天晚上可真好看,哪裡買的裙子?」 我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忍不住想看張駿的表情,可什麼都看不清楚。 小波客氣地說:「我晚上還有些事情,改天大家一起玩。」 張駿立即說:「那改天再一起玩。」拖著女朋友就走,他女朋友還一步三回頭:「小波哥,下次一起玩呀,我有姐妹介紹給你。」 等她走了,我才品過味來,她哪裡是誇讚我呀?她只是在誇讚衣服。 小波看了眼表說:「快十點了,我們回去換衣服,送你回家。」 我詫異:「你晚上真有事?」 他說:「我們正式和小六翻臉了,我不放心歌廳,想回去看看,順便叮囑一下烏賊,讓他上心點。」 我搖著頭說:「你知不知道諸葛亮是怎麼死的?累死的!有些心,能不操就別操了,就是諸葛亮都顧不周全,何況我們凡夫俗子呢?」 小波笑著推我往回走。 我換完衣服後,告訴他我自己回去,不用他送。 看著時間還早,我騎著自行車,到了河邊,把自行車往河邊的草叢裡一扔,翻到橋下,坐在石塊邊,聽水流嘩嘩。 夜色中,只有偶爾路過的行人。我安靜地藏匿在夜色中,有很安心的感覺。我是個很容易胡思亂想的人,可在水邊,聽著水流聲,卻可以什麼都不想,往往一坐下,就忘記時間,等驚覺時,已經大半日都過去。那種精神狀態,我自己覺得有點像佛家的打坐入定,不過我沒打坐入定過,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樣。 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正準備回家,卻聽到寧靜的夜色中響起緩慢的腳步聲,逐漸走近,最後停在了橋上。 一個人趴在橋頭抽煙,竟是張駿,驚得我一動不敢動。我的身影和河邊的石塊融於一起,他又只是眺望著河水出神,所以壓根兒沒留意到橋墩旁邊坐了個人。 他吸完一根煙,又點了一支,一邊吸煙,一邊往橋下扔石頭,石頭雖不大,可我就坐在河邊,偶有落得近的石頭,激起的水花濺得我滿身滿臉。 我心裡全是不解,這人怎麼大半夜地在這裡扔石頭?他是壓根兒沒去唱歌,還是已經唱完了? 沒有人能給我答案,只有石頭一塊又一塊地掉下來。扔了將近一小時,才全部扔完,他也足足抽了半包煙。 他又趴在橋上,吸了會兒煙,將煙蒂彈到河水裡,轉身離去。我渾身濕淋淋地翻上岸邊,推著自行車回家。 對我的晚歸,我爸我媽當然很生氣,不過,我考了第一後,就好像拿了一道免死金牌,他們竟然什麼都沒有說,只告訴我,以後都不許玩得這麼晚了。 我趕緊洗漱,上床睡覺。 晚上,我夢到自己穿著裙子、高跟鞋走到張駿身邊,可他仍然不理我,他只看著那些成熟美麗的女子微笑。他們在舞池中不停地跳著舞,一支又一支,我傷心地跑回家,可家裡沒有一個人,爸爸媽媽帶著妹妹離開了,我開始放聲大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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